拖拉機冒着黑煙，停到街裏一個大院裏。
門口立着牌子。
訥河縣農資種子站，對常年種地的人來說，都是很熟悉的地方了，
喬玉霞下車的功夫，林志生也把丫丫從車上抱了下來。
她一邊給丫丫套上套袖，一邊衝着開車來的親戚打着招呼。
“他二叔，你辦完事就回啊，不行我們回去套個驢車走！”
他們這一逛，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停。
總不能讓人家來拉農藥化肥辦正事兒的一直等着他們。
丫丫胳膊上套了兩個帶着小碎花的套袖，也有模有樣的學着奶奶回身擺手。
“二爺爺先回去吧～”
“不用等我們～”
坐在車上抽着老旱菸的二爺爺笑着擺擺手，這小丫頭真招人稀罕。
“不急不急，你們先去逛！”
說着話，他也下車走進了一旁的農資站，和裏面同樣這十里八鄉過來買東西的夥計們聊天侃大山。
男人的樂趣，往往不在於逛街。
有這麼一個聚堆抽菸的地方，待上半天也不覺得無聊。
丫丫一邊牽着爸爸的手，一邊拉着奶奶的手。
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爸爸，我們先去哪啊？”
“丫丫還從來沒有逛過街呢！”
對於從小在西北基地長大的孩子，別說是逛街了，常年累月連一個生人都很少見到。
剛一出農資站的大門。
外面形形色色各種人在大馬路上溜達，看着就新奇的很！
沿街的牆壁上，畫着各種顏色鮮明的漫畫海報，醒目的大標語，看上去就充滿幹勁兒！
“從來沒什麼救世主，也不要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一對夫婦一個娃，少生優育爲四化！”
丫丫一邊走着，一邊看向牆壁上那些顏色鮮明的漫畫。
有的是慈祥的阿姨抱着一個小姐姐。
有的是叔叔阿姨們扛着鋤頭，拿着鐮刀鐵錘幹勁十足！
單單是看着這些東西，就讓她感覺目不暇接了。
林志生也感覺自己走在這樣的地方，身上的生活氣息更濃了。
這裏，也纔是更適合孩子成長的地方。
再次慶幸，趁自己死之前，帶着丫丫回到了東北，這樣一來，自己就算是扛不住，也能放心了。
很快，三人來到了另一個大院門口，牌子上寫着訥河縣委辦事處。
林志生笑着蹲下來。
“丫丫和奶奶在這裏等爸爸會，爸爸進去辦事，一會就出來。”
丫丫乖巧的點點頭。
目送爸爸走進了大院裏，自己則是和奶奶等在外面。
喬玉霞蹲下來，細心的拍打着落在丫丫身上的灰塵。
“丫丫熱不熱，奶奶領你買汽水去吧？”
丫丫還不知道汽水是什麼，只顧着搖了搖頭，小眼神怯生生的，倒是格外堅定。
“不，丫丫要等爸爸回來。”
正說着呢，街頭一個老大爺推着自行車，拉着玻璃櫃走了過來。
“賣糖塊嘍～”
“有橘子、蘋果、山楂、西瓜糖，一毛錢五塊！”
糖塊？
丫丫的小耳朵好像突然捕捉到了信號，雙手拽着奶奶手掌，抿着嘴看向推自行車的老爺爺。
但她只是靜靜的盯着，不好意思開口。
可奶奶怎麼就沒發現呢？
眼看着老爺爺都要走過去了，丫丫實在忍不住的拽了拽奶奶的手。
“奶奶，你喫過橘子味的糖麼？”
“好喫麼？”
喬玉霞心裏還琢磨着一會去哪家店裏裁衣服，供銷社裏買點什麼好呢。
壓根沒注意到推着自行車賣糖的老頭。
聽到丫丫這麼一說，耳朵裏好像是打開了開關一樣，立刻捕捉到了那個賣糖的吆喝聲。
看到丫丫那輕輕吞嚥口水的樣子，倒是有些忍俊不禁。
“橘子味的糖啊，奶奶也沒喫過！”
“要不然，丫丫陪奶奶去買幾塊嚐嚐？”
丫丫聽了，急忙點點頭。
“好吧，不過奶奶不能多買哦。”
“爸爸說不能喫太多糖，牙齒會長蟲子的。”
喬玉霞也不戳破孩子這點小心思。
拉着丫丫追上那賣糖的老頭。
“賣糖的，讓我們瞧瞧你都賣的什麼糖啊。”
眼瞅生意來了，老頭也是臉上笑呵呵的。
“我這裏可都是最新出的水果糖，橘子味賣的最好，還有蘋果的，山楂的，各種各樣！”
“給孩子買幾塊？”
喬玉霞一把抱起來墊着腳打量賣糖玻璃櫃的丫丫，裏面五顏六色的都是各種簡易包裝的水果糖。
一毛錢能買五塊。
丫丫挑的可認真了，放在小手裏，還有些握不太住。
等賣糖的老頭走了，喬玉霞拆開一塊橘子味的，輕輕放到了丫丫的嘴裏。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間就俘獲了丫丫的心。
開心的眯起眼睛，仔細咂吧着橘子味的水果糖，那是她從來沒嘗試過的味道。
“哇，這就是橘子味啊！”
“奶奶，好好喫啊，比奶糖還好喫，奶奶也嘗一塊吧！”
喬玉霞將剩下的四塊糖裝進了兜裏，笑着看向丫丫那開心的樣子。
“奶奶先存着，然後回家慢慢喫。”
“丫丫一天只能喫一塊，要不然你的小牙齒就要張蟲子了，然後疼得你睡不着覺！”
祖孫二人在門口逗樂，等了好一會兒。
林志生這纔拿着開好的證明，在一個穿綠軍裝的同志熱情相送下走了出來。
“再見，排長同志！”
他也沒想到此行辦事這麼順利。
對方一看他是十年的老兵，還去過戰場，當即露出無比敬重的目光。
林志生也鄭重的給對方回了個禮。
“再見同志！”
開好了證明，三人可沒了心思，走在訥河縣的大街上，先去裁縫鋪給丫丫做了兩身衣服，還要過幾天來取。
而後逛着來到了供銷社門口，裏面大櫃檯後面三個櫃員忙活着招待顧客。
喬玉霞正在給丫丫看鞋子的時候。
林志生抱着丫丫在一旁百無聊賴，指着櫃檯後面大櫃子上的各種商品，嘻嘻哈哈的介紹每一樣東西的名字和來歷。
就在這時候，一個戴墨鏡，梳着大油頭的男人皺着眉頭在林志生身旁反覆打量着。
猶豫半晌，這才試探着開口。
“志生？”
一聽到有人叫自己，林志生也愣了一下。
抱着丫丫回過頭來，恍惚一下子還真沒認出來面前這人，關鍵是穿的也太超前了！
“你是……”
一身藍色格子襯衫，帶白條紋的，穿着大牛仔褲黑皮鞋，和鄉下一般人的打扮可以說是格格不入啊。
見到林志生答應，那人立刻笑着摘下墨鏡，開心的拍了一下林志生的肩膀。
“嘿，還真是你啊！”
“怎麼，當兵這麼多年，連我都不認識了？”
“我！郭建軍啊！”
郭建軍？
林志生大腦裏飛速回轉，突然想起了以前在訥河縣裏一起讀初中的那個胖小子。
頓時開心的差點跳起來，一拳搗在了他的肩膀上。
“胖子！”
“原來是你小子，現在打扮的這……這麼……”
一時間，看着這前衛的打扮，林志生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形容詞了。
郭建軍卻是笑的合不攏嘴，得瑟一樣的先擺着自己這一身穿搭。
“你小子去當兵這麼多年沒信兒，還是土了吧唧的！”
“怎麼樣，我這叫潮流！”
“人家南方電影裏都這麼穿！”
正說着，目光看到了林志生懷裏怯生生打量自己的丫丫。
先是一愣，隨即卻是嗤笑一聲。
“不行不行，我這和你比起來，還真不算潮流！”
“你小子，什麼時候連孩子都有了也不告訴老子一聲？”
林志生還沒來得及解釋。
一旁的喬玉霞聽見動靜走了過來，一看到郭建軍，立刻就認了出來。
“這不老郭家那小子麼？”
“當年和我們家志生是同學，沒少來我們農場，好幾年沒見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