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我一喊她，她就能立刻醒過來…
但在我反覆握拳，一步步走到她身旁試探鼻息時…我知道她再也醒不過來。
閉着眼的姥姥，外表看不出來眼睛的缺陷。
我以爲我會崩潰大哭，可事實上，我只是跪下來，先是磕頭，然後，直接躺在姥姥的旁邊地上。
平躺着，像小時候每次躺在姥姥身邊那樣，過了會兒，轉身抱住冰冷的姥姥身體，想要像小時那樣鑽到懷裏，可姥姥的全身都僵了，根本掰扯不動。
但是沒關係——
姥姥。
這次你在我懷裏吧。
我轉伸出手來，抱住姥姥，下巴抵着姥姥不知道多久…
只知道門沒關。
冷空氣從腳脖子，從身底下反反覆覆的侵蝕我的全身。
最後我跟姥姥一起凍僵了，快失去意識的時候，似乎聽到誰在耳邊大喊的聲音，然後等我再醒過來，人已經在醫院裏了。
竟是阿聰救了我。
醒過來看到阿聰時，阿聰正削蘋果，看我醒了手裏頭最後一下也削完了，說這招果然管用，只要蘋果皮不斷，就能許願成功…
我嘴巴乾裂，他看到了，立馬端起水杯來，說一直備着呢，讓我慢慢喝。
喝完，我呆滯了半天，才聽他猶豫着問我，打算姥姥的屍體怎麼安葬？又問鬼常樂和玄沉墨呢？
他這是跟我有師徒感應纔過來我家的，結果我倒在那裏，居然都沒人管沒人問？
“真是該死啊，他們帶走你，居然不知道好好保護你！”
“事情是沒成功嗎？”
“別怕，師父還能帶着你去……”
阿聰一句句說到這裏時，我纔是回頭飛快的搖頭，眼淚順着眼角飛出去，可能是剛好甩到他，立刻停下來，讓我別哭啊，可眼淚止不住。
不知道我是怎麼混亂的說完了一切，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只知道——
重新複述一次的時候，在天山，在瑤池的一切就又像是殺了我一次一樣。
“不說了，不說了，咱不說了啊！”
“哎喲……”
“這……哎！沒事沒事……”
我猜阿聰大概是都聽懂了的，他試圖伸出手抱我，可又不敢，最後只能不斷的遞紙巾。
最後，是醫生走進來查房，我才強行止住了眼淚，隨後，由阿聰交完了費用後，我就直接出院。
阿聰的車就在樓下。
他自從我說完後就一直不怎麼說話，等到了車裏，才小聲問要去火葬場嗎？？？說他有關係，當時直接給安排送過去了，但如果我想土葬的話——
“去吧。”
土葬？別鬧了。
等着再被挖出來，再利用一次嗎？
擦掉眼淚，我強迫自己冷靜，可路上，阿聰沒有放歌曲，安靜的車流聲鳴笛聲時不時的劃過耳畔，竟漸漸又幻化成當時在瑤池上白毛風颳過的聲音，陳楠的笑聲…
那些聲音像是某種醒着的噩夢，把我鎖緊，冷汗涔涔中，哪怕知道已經發生過了，可怎麼都抽離不出來。
心悸，不安，恐懼，慌亂——
一個個影像快讓我崩潰的時候。
“螢螢，我們到了哦。”
但進了火葬場以後，安葬的流程緊密。
火葬場和殯儀館都在一起。
先到殯儀館拿的號，選的骨灰盒，火化，葬入骨灰盒。
一步步，像是流水線一樣的劇情，簡單，速度，好像來不及難受，就要接着往下走。
最後一道道走完了程序。
回到車裏，手裏多了一方小小的檀木盒。
車上，阿聰收到鳳宴戎的消息，問他在哪裏，這兩天就要結婚了，別亂跑。
這兩天，也就是——
後天要結婚。
阿聰答應後，問我要不要去。
我想了下說不要。
接着聽到阿聰感嘆時間過得好快，他覺得昨天才剛給我買完零食送我出去歷練，今天我就回來了。
我手捏着骨灰盒，沒說話。
但我也覺得時間過得好快。
事實上從這邊到那邊，半個月都過去了，但半個月……就像是一眨眼。
我下車後，讓阿聰去找鳳宴戎了，我說我要在家裏，給姥姥念往生，做安葬的。
雖然我心裏明白我姥姥已經徹底沒了，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
我又怕我不做什麼，那陣惶恐的回憶又會襲擊我。
尤是「平靜」下來，想到鬼常樂最後消失的一幕，他轉世是被誰安排的？？看他那麼震驚應該這不在他計劃之列。
還有，陳楠說是合作，難道黑惡勢力跟陰司的誰合作了麼？
玄沉墨又會有危險嗎？
很多念頭，紛紛雜雜的，讓我好半天清理，然後，目送沉默半天的阿聰關車窗準備離開，又想到什麼，叮囑他別告訴我爸媽。
他答應了，纔開車走，我也回家。
我爸媽還在胡盛世家，應該是不知道我回來，最好不知道。
只是，想到我媽肚子裏的鬼胎，算算還有兩個月…
又要怎麼辦？
無助感席捲的時候，開門的手都顫抖，幾次插不進去鑰匙孔。
好半天才打開，進門時，一滴眼淚又毫無徵兆的落下來，打在盒子上。
“姥姥啊，我們回家了。”
“螢螢我啊，帶您回來了。”
“以後……再也不用分開了呢……”
我說的是很想甜美/溫柔，像是姥姥喜歡的模樣。
可是…
眼淚模糊的瞬間，竟沒看到門檻，又或者，是我以前輕盈的身體，現在變得笨重！
一不小心，我就絆了一下。
在骨灰撒了一地的時候，窗外更飛起了大風。
大風吹起，我被姥姥的骨灰眯了眼的那瞬間，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姥姥，姥姥是你生氣了嗎……”
“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孫婆婆不知下落！
冰棺材沒有了！
之前想的「假死計劃」現在也作廢！
“對不起……我沒有用……”
趴着，哭着，試圖把骨灰都聚集起來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的是一敗塗地，可就在那瞬間，所有的骨灰居然像是被無形的手給捧起來一樣，一捧一捧，或者一撮一撮的……回到了骨灰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