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梁修德雖然如願考上了進士,然而名次只在中等,想要順利授官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大宋又是出了名的冗官嚴重,再小的官位後面等着補缺的多則五六個少則也有三四個,要沒點原因憑什麼就輪到你呢?

    這時候,就是考驗各位舉子關係門路的時候了。可若是寒門子弟實在沒有門路呢?也好辦。

    於是,在一場榜下捉婿後,梁修德就這麼成了個六品京官的東牀快婿。

    雖然娶的是個庶女,但到底也是官家千金,且岳父還是在掌管百官升遷調度的吏部當值的,怎麼都好過娶個商家女不是。

    只是,自古京城居大不易,更何況是這繁華的北宋汴京城了,娶進來的娘子雖是官家女,但做爲庶女到底嫁妝單薄。

    除此之外,人在士林,日常的人情往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沒多久,梁家的生活便開始捉襟見肘了。梁修德不可避免的就又想起了舒顏這個前未婚妻,更準確點說是想起了前未婚妻那豐厚的家底。

    於是,也就有了當下這一出。

    想通了這一點,舒顏也是笑了。這姓梁的一家當真是打的好算盤,只是也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或者說是太不把舒家當回事了。這是真把自己當軟麪糰捏了!

    “梁大嬸兒,太難聽的話我也不想多說,您那好大兒既已違背舒梁兩家的婚約另娶他婦,那我舒家也不是非得上杆子貼着你梁家,兩家便當做就此沒了關係。沒得您二位得隴望蜀,吃了東家還想着西家,指着沒人知道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呢!”

    說着便也不再多言,只拿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梁章氏。

    要說這梁家母子也真是有夠無恥,這所謂的“平妻”不過是那些民間不講究的人家爲了好聽硬扯的遮羞布罷了,官府可從來沒承認過,其實際地位還是個妾。

    關於這一點,《宋刑統》更是有明確記載“諸以妻爲妾或以婢爲妻者,徒貳年。”可見,在大宋對妻妾、婢的位置和要求是明確的,妻妾位置不可混淆。

    梁修德做爲一個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又哪裏會不清楚這點,這分明是眼見着自己官身在望卻又捨不得舒顏做爲舒家獨女所代表的豐厚家財,在這裏誆她呢。

    大宋是一個講究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如此的社會環境,就將讀書人捧上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或許在姓梁的看來,自己一個身有功名前途在望的讀書人,又是未來的官老爺,肯給舒顏這個商家女一個“平妻”的名分,對方就該感恩戴德了。

    至於錢財美人到手後,量舒家一個地方上空有幾個錢財的商戶人家又能如何。

    然而舒顏卻不是那麼好騙的,要知道自古便有“妾通買賣”一說,女子一旦爲妾,便連自身都做不了主,更何況是財產了。若她真是這個時代的普通女子,又信了梁家的鬼話進了梁家,那才真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還不愧是叫梁修德,可不就是缺什麼就要修什麼嘛?

    面對舒顏的陰陽怪氣,梁章氏的心態一下子就炸了。自從兒子考上舉人,她自覺已經是個受人尊敬的體面人了,沒想到今天還被個小輩給懟了。

    “你這小狐狸精怎麼對長輩說話的呢,果真是商戶人家出來的,沒教養!枉費我家大郎對你的一片真心了。就你這樣的還想過門當正妻,我呸!”

    此話一出,舒家兩口子合着舒顏的臉色都肉眼可見的暗沉了下來。

    這死老婆子給你臉了是吧,張口一句閉口一句的商戶人家,當初靠舒家錢物接濟的時候怎麼不嫌棄這是商戶人家的了,現在倒是清高起來了。

    還不待舒顏發作,那頭梁章氏像是終於找着了什麼話把,又兀自嗶嗶開了。

    “我那兒媳婦可是正經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娘子,不僅孃家得力,最難得的是還好生養,剛過門一年就給我家大郎添了個大胖小子,哪像你這妖妖嬈嬈的小身板,一看就不是個好生養的。”說着,還用自以爲隱晦的眼神從舒顏腰間掃過。

    這下,就連方纔還竭力平靜的周氏也坐不住了。在這個年代,不能生無疑是對一個女人最惡毒的詛咒。

    在舒顏還沒出生那會兒,沒有子嗣一直都是周氏的心病,那些年她爲了求個一兒半女所受過的苦如今想想還覺得心酸。現在竟然有人用這個來詛咒自己的女兒,讓她怎能不恨!

    然而,在場無人注意到的是,舒顏此時的表情卻是相當的古怪。

    就在幾年前吧,當時舒顏約莫十歲左右是見過樑修德的。雖然她看不上此人(主要是顏值不符合她這個顏狗的審美),但到底也算掛了個臨時未婚夫的名號。

    出於一種鑑定一下可能的未來生活合作伙伴的心理,舒顏一時興起就給這人看了個相(別懷疑,舒大佬就是這麼的多才多藝)。

    這姓梁的單從面相上看,別的暫且不說,就說這子嗣緣吧,眉眼皆垂、四尾下垂,分明是標準的只生女兒的面相,也就是傳說中的“天生岳父命”。

    如今卻說有了個兒子,還是新婦一進門就懷上的........

    嘖嘖嘖,果然,不管在哪個年代軟飯都不是白喫的。

    想到這裏,舒顏的心情已經好了大半,約莫是出於“知道你不好,我就放心了”的那種心理,也懶得再和梁家母子多做糾纏。

    舒顏覺得,梁修德娶的那位官家娘子,孃家多半是知道自家女兒的情況的,不然也不會給女兒找了這樣一個毫無身家背景,科舉成績也僅僅是中下游的姑爺。

    不爲了別的,就爲了萬一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自家也好拿捏對方。

    而且,紙終將有包不住火的一天,那女方家要是真聰明的話,梁修德能不能踏上仕途都難說了。

    對此,舒顏不得不說一聲“絕!”

    不過,她卻也沒想過要提醒梁家,她又不是聖母,讓子彈多飛一會兒不好嗎?說不得以後還能看個樂子呢!

    想通了這點,舒顏出聲叫住了還欲要給自己出氣的父母,只對着梁章氏道:“大嬸,同樣的話我只說這一遍,你回去轉告梁修德,如果他還想順利授官的話就別再來舒家人面前蹦噠,否則咱們就開封府衙見。我到要看看,有這麼一個一朝得勢就拋棄定有婚約的恩人之女,轉頭就另攀高枝的前科在,他還想不想走仕途了。”

    要知道,讀書人向來是注重名聲的,甮管私底下怎樣,但面子上必須要光。梁修德但凡還想着他的前途,便不敢再來噁心她。

    “這、這......”梁章氏顯然被舒顏話中的意思嚇到了,一時諾諾了起來。

    “管家,送客!”懶得再做理會,舒顏當即招呼管家送客。

    “梁老夫人,請!”

    還不等梁章氏回過神來,人就已經被候在邊上的劉管家帶着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半扶半拉的給帶了出去。

    等被帶到了大門處纔回過神來,她剛要叫罵,餘光就看到了舒顏飛過來的一記凌厲眼刀。伴隨着冷冷的威脅:

    “你若再敢開口,我們便去公堂上好好算算這些年來我舒家貼補你家的銀兩,既然已經不再是姻親了。那這筆舒家貼補給未來親家的銀子是不是也該討回來了?”

    一聽這話,梁章氏當即驚的拔腿狂奔,背影像是被狗攆似的。她不蠢,知道事已至此,再鬧下去也討不着好了,還是別再橫生枝節的好。

    送走了不招人待見的梁章氏,遣退下人,一時間擺設精緻的大堂只剩下舒家三人。

    舒大富再一次的陷入了給寶貝閨女挑了個人渣前未婚夫的懊喪當中,倒是大娘子周氏率先回過神來。

    “老爺也莫要再自責了,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他們裝的那麼好,咱們哪知道對方竟是個這樣的貨色。索性往好處想,他們毀約另娶也算好事,不然真要等阿顏嫁過去了他們才露出真面目那就晚了!”

    “這倒也是。”雖然這話安慰的成分居多,但舒大富還是覺得心裏好受了一點。

    “好在這門婚事咱們當初並未向外聲張,只有親近的兩家知道,外人最多有所猜測。至於這些年對那姓梁的幫扶,就當是打了水漂。索性這些年咱家也沒少資助那些貧困學子,外人也只當那梁家是其中之一,不會多想。”

    說到這裏,舒大富又覺得慶幸起來。

    本來當初與梁父口頭約定了這門婚事後,他是沒想着要對外隱瞞的。他是個商人,當初之所以會看好這門婚事,其中固然有他與梁父的交情在裏面,但更多的卻是他看好梁修德的前程,不然也不至於讓他將愛女交付。

    按舒大富當時的想法,既然有了這個約定,那便不妨向外透點風聲。這樣一來,哪怕梁修德有一天真考上了科舉,一腳邁入了“仕”的行列,只要他還想要名聲便不敢做出背信棄義的事來。

    哪怕是以後他與舒顏成了婚,但凡不想落下個苛待恩人之女的名聲,也該對她好一點,這也算是赤裸裸的陽謀了。

    只是舒大富萬萬沒想到,這母子倆居然能夠如此無恥。

    好在當初舒顏阻止了一手,不然如今舒家臉上怕是會加更難看。

    “有朝一日,老夫定要那姓梁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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