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矚目下,趙政略做一番沉吟。

    隨即,稚嫩卻難掩沉穩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既然衛御史身爲御史卻不明御史的職責,那便回去把御史的職責抄上五百遍,也給自己長長記性。”

    “此外,兒臣建議可將今日衛通無故犯上之事傳抄於邸報,以爲後來者鑑。”

    嘶--

    堂下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太子殿下這手不可謂不毒。

    看似沒什麼嚴厲的處罰,甚至連罰俸都沒有,但卻精準地戳中了所有文官的命門。

    如果說前一條還只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的話,那後一條就真的是殺人誅心了。

    邸報是什麼?

    刊登朝廷大事的一種文書,對於身在官場或有心官場的人來說,也是他們瞭解朝廷動態的一種途徑。時至今日,邸報已經成爲了官員士子的必讀刊物。

    而除了朝廷刊發的正式邸報外,還有不少民間小報也熱衷於和百姓分享朝廷政事,這無疑又進一步增強了邸報在傳達信息方面的威力。

    要是這樣的文章真的被刊登了出去,那造成的影響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下別說是已經癱軟的衛通,就是其他官員也變了臉色。

    因爲坐得高,趙政很輕易便將下方一干人等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

    他回想起在那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美麗慵懶的女子一如往常倚靠在搖椅上,言語清淡地評價現今的文官。

    文官爲什麼權力大,除了皇帝自己不夠強勢外,就是他們以儒家思想爲核心定義了說話的標準,同時掌握了在民間的話語權。

    當這些人的說話聲大到能蓋過皇帝的聲音時,那他們的話就成了標準答案,便是連上意也只能被他們裹挾。

    在趙政看來,這樣的評論可謂是一針見血。

    如今的大宋可不就是這種情況,除非皇帝的刀夠利,手夠狠,直接把這些嘴碎的文人殺到閉嘴,讓他們再也不敢跟皇帝大小聲。

    一如他前世所爲。

    然而現在的他還只是太子,並不具備這麼做的條件。

    既然物理攻擊不行,那便不妨嘗試一下魔法輸出,用孃親的話來形容,那就是“要佔領輿論高地”。

    而從趙政這些年的觀察來說,這也是自家孃親用得最順的一招。

    如今下面人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手操作對於愛惜羽毛的文人來說到底有多大的殺傷力。

    趙政話音剛落,文官陣列中立馬有人跳了出來。

    “這如何使得,此事若傳揚到百姓耳中,豈不是有損朝廷威嚴?”

    即使受於時代的侷限,此時的文官還不懂何爲輿論戰,但他們常年政治鬥爭養成的本能告訴他們,太子此時的想法很危險!

    文官憑什麼高高在上,除了大宋一直以來優待士大夫的政策外,就是日積月累以來,他們已經塑造出了在老百姓心目中的神聖性。

    某種程度上,文人學子的話就能代表民意。

    可一旦這種神聖性被打破,便相當於是打破了他們這些文人的金身。

    這下就連范仲淹也忍不住了,將目光投向了趙禎,希望他能趕緊出來管管兒子,別讓他太過放飛,第一次正式入朝就把滿朝文臣給得罪了。

    誰知他不看還好,一看險些岔了氣。

    官家非但沒有對太子的提議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反倒滿臉都是自豪與欣慰。

    裁判已經迷失了立場,他還能說什麼?

    范仲淹閉了閉眼,決定裝死,對周圍投過來的目光也都視若無睹。

    其他幾位宰執大佬基本上也都擺出了與他差不多的態度。

    就這樣,開局一隻雞,趙政完美地把握住了這場朝會的節奏,完成了自己今生的朝堂首秀。

    滿朝文武至此也算是對他們的未來老闆有了一個直觀的認知--不是一個好把控的。

    小小年紀便展現出瞭如此壓迫的氣勢,那麼等他長大以後呢?

    說實話,對於這樣的儲君,大宋的士大夫們光是想想都能從生理上感到不適應。

    柳澤看着上方抽頭到位都表現得淡定自若,輕易便hold住了全場的便宜侄子,默默地嚥了咽口水。

    這娃今年幾歲了?

    8歲!

    後世上小學還要大人哄的年紀呢,就已經懂得該如何擺弄權力了,這是不是也太妖孽了一點?!

    還是說古人就真的這麼早熟,又或者說這是皇家特有的產物?

    想到同僚家裏那些個一天三頓打都不夠的熊孩子,以及晉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柳澤又悄悄否了這個想法。

    果然還是小老鄉這個孩子不正常吧!

    內心思維跑馬,但一點也不影響柳澤站出來力挺便宜外甥。

    他一步走出隊列,用着在後世軍隊中練出的洪亮嗓音大聲說道:“太子殿下天資聰穎,進退有度。有如此儲君,實乃我大宋之福。官家讓殿下提前入朝聽政也是存了培養之心,他人本不該置喙。

    然而有人卻因爲一己之私,偏要橫加指責,實乃其心可誅!即便如此,太子殿下也不過是小懲大誡,可見寬仁。”

    一般情況下,朝堂上只要不是涉及軍事的事情,武官都很少會開口,尤其嗐是與儲君有關的事,就怕觸了皇帝的眉頭。

    但柳澤這個外八路外戚又是另一種情況,他開口後,雖有一些文官不適應地皺了皺眉,但卻也沒人對他的發言表示出指責。

    趙禎擡手輕拍了拍好大兒的肩膀後,又坐回了自己的御座。

    至於已經面若死灰的衛通,則被他以多嘴多舌、看得礙眼這樣離譜的理由讓人逐出了殿外。其他懲罰一律按照按太子說的來辦。

    看着被幾個內侍如同死狗一般拖出去,體面全無的衛通,在場的其他官員無不心情複雜。

    原本在發現素來仁厚、善於納諫的官家竟然在一夜之間變得手腕強硬時,他們就用了不短的時間才適應過來,但那時他們還有儲君可以期待。

    可如今這位小太子僅僅只用了一場朝會就打破了他們的幻想,不得不說,這絕對是個能讓無數文官感到鬱卒的認知。

    對於兒子的朝堂首秀,舒顏也是關注着的,當得到有關這場朝會的消息後。

    她淡淡吩咐春杏,“去,讓報社的人把文章寫得精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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