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拿着一把團扇遮住整張臉,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說起話來也斷斷續續的。

    “之前從來都只聽人說秦法嚴苛,但我卻從沒真的去看過秦法,今日聽你這麼一說,方知以往是我狹隘了。”

    秦法或許有它的嚴苛之處,但就這一點來說,還真是說到了她們女子的心坎兒裏。

    舒顏伸手捏了捏兒子頭上的小揪揪,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但語氣卻頗爲感慨。

    “在我看來,秦法或許嚴格,但正因爲其‘執法必嚴,違法必究’,也確實保護了一些真正的弱勢羣體。

    所以世人大可不必將秦法一棒子打死,範先生覺得呢?”

    范仲淹這會兒卻有些呆愣,他嘴裏不但喃喃着那句“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像是陷入了某種思考。

    舒顏沒去管他,重新扶正兒子頭上的小揪揪,出言調侃:

    “如果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藥賣的話,光憑這條律法,我估計全天下的女子都願意湊錢給秦始皇買上一顆。”

    說着,她伸出白嫩的玉指點了點兒子囧囧的小腮幫,眨眼壞笑,“到時候我第一個掏錢。”

    趙禎。趙玟:......

    范仲淹、李氏:當着官家的面這麼說真的合適嗎?

    五花:聽舒顏這麼一說,它怎麼感覺始皇大大有點婦女之友那味兒了?

    笑鬧過後,收拾好心緒,舒顏還是想幫一幫這個時代的女性。

    “春杏,你回頭看看家裏的鋪子哪裏還需要招工?咱們可以適當再多招收一些女工。”

    “哎!”春杏答地很爽快。

    作爲舒顏的得力助手,她這些年和夏桃一起幫着舒顏處理了不少生意上的事情,默契早就出來了。

    她琢磨着要不回去後就讓招工的人去那女子家附近看看,或許就有人需要一份能養活自己和孩子的工作呢?

    李氏也大概猜出了舒顏的用意,她欽贊地看了舒顏一眼。

    “豐裕侯心善,如剛纔那樣的女子若能有個活幹,遇到事時或許就能多個出路,而不是......”

    她雖然出身大家,對於底層平民生活接觸的並不多,卻也並非那等目下無塵之輩,完全看不到別人的苦難。

    因此對於舒顏願意主動出手幫助那些苦命的女子,她還是頗爲激賞的。

    舒顏笑了笑,“李大娘子過譽了,幫不幫的談不上,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其實舒家旗下本來就有不少女工,像是紡織一類,還有一些精巧小玩意兒的製作大都是由女子完成。她們幹起活來又快又好,還比男工更守規矩,管理起來也更方便。”

    “大批量招收女工對於舒家來說是多了一批優質勞動力,而對於這些女子來說則是多了一份在家中立足的底氣。所以與其說是我幫了她們,不如說是雙贏更合適!”

    “那她們家裏能同意?女子都出來工作了,她們家中誰來料理?”

    李氏承認舒顏的說法很有道理,然而長久以來形成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固有觀念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打破的。

    看着兩位男士也是同款的不置可否,舒顏打算給他們好好地講一講。

    她放慢了壓馬路的腳步,反問道:“爲什麼不同意?”

    “舒家旗下無論男工女工,一律採取同工同酬、多勞多得的原則。

    不少勤快手藝好的女工一個月的月前養活她全家都不成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她們的家人有什麼好不同意的?”

    古人雖然沒聽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但不代表他們就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不然爲什麼同是兒媳婦,那些嫁妝豐厚的就是要比嫁妝少的更有底氣呢?

    “而且女子能出來參加工作,對於小家庭來說也是一種保障,至少不會出現男主人倒下了,家中生計就無以爲繼的狀況。”

    范仲淹捋須而笑,朝着舒顏的方向拱了拱手,“豐裕侯大義。”

    舒顏這會兒有些懵,她不明白范仲淹這是什麼意思?但卻不妨礙她趕緊側身躲過了這一禮。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了范仲淹的身世。

    范仲淹自幼父親早亡,母親因貧困無依只得抱着當時才兩歲的他改嫁給淄州一位朱姓人士。范仲淹也改從其姓,取名朱說。

    直到他長大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傷感不已,毅然辭別母親,外出求學。再等到他考取功名有了俸祿後,立即便將母親接到身邊奉養。

    後來更是歸宗複姓,恢復了范仲淹之名。

    先不說人家好歹將你養大了,還投入了這麼多供你讀書,老範這做法到底厚不厚道。

    但又由此可見,范仲淹對於自己幼年時母親無奈改嫁,自己寄人籬下一事還是頗爲在意的。

    作爲夫妻,李氏又如何不知道丈夫的心結,她伸手輕輕拍了拍范仲淹的胳膊,無聲表達着安慰。

    范仲淹感受到其中的關心,衝她微微一笑,示意一切早就過去了。

    舒顏將兩人之間的小動作收入眼底,配合地轉移話題。

    她故作神祕地看向趙禎,“官家還記得去年舒家給國庫交了多少稅嗎?”

    “多少?”他只知道大宋朝廷每年收上來的稅收總額,但具體到哪一家他就沒有問了。

    “一佰六十萬貫,其中有將近五十萬貫是那些女子所創造!”

    嘶~

    幾人這下是真的驚了,尤其是趙禎和范仲淹。

    他們可是知道,去年整個大宋的稅收不過兩千八百萬貫多一點,而豐裕侯一家就佔了其中的半成。

    這還不止,現在居然還告訴他們在這半成稅收中有將近三成是由女子產出。

    這、這、這......

    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趙禎有點心動了。

    大宋每年的稅收看似很多,但實際上花出去的更多。

    官員的俸祿、士兵的軍餉、各地的賑災......哪哪不需要銀子?

    既然舒顏手底下的女子能爲朝廷創造出這麼多的稅收,那若是其他女子也能出去工作,是不是.......

    暫時按捺下這一誘人的想法,趙禎和范仲淹二人一致決定回去後定要好好想一想。

    舒顏老神在在的看着神色不斷變幻的兩人,就知道他們是心動了。

    對於這些男性上位者來說,和他們說什麼要保障女性權益都不過是屁話。

    身爲男人,他們纔不會去管女子的處境,除非能讓他們看到切實的好處。

    歷史上范仲淹變法的最大起因是什麼?

    那些有識之士看到了朝廷的弊病固然是一方面,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爲--朝廷沒錢了!

    看似富庶的大宋,朝廷的財政情況早就成了一團糟。

    冗兵、冗官、冗費,解決這些問題,除了精簡機構外,不就是爲了擠出錢來嗎?

    現在又一條增加稅收的路子擺在眼前,舒顏就不相信他們會沒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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