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一臉嚴肅的看着頭髮花白的老太醫。
感受着手底下無比熟悉的脈象,老太醫此刻只恨不得能立馬回去抱着祖師爺的牌位好好哭上一場。
就連那個曾經讓他在太醫院中佔盡了優勢的姓氏,他這會兒也不禁埋怨了起來。
姓什麼不好,偏要姓“宣”!
每一次官家有事,只要一宣太醫,必有他的份。
“官家只是偶感風寒,待臣開幾副藥,讓官家喝下,再歇息一陣便好。”
生怕官家醒來後會治自己的罪,宣太醫不敢將自己的診斷結果據實已告。
便打算找個由頭,用自己的醫術權威將面前的兩位相公先糊弄過去再說。
然而他想的很美好,歐陽修卻不打算買賬。
尤其在接觸到宣太醫閃爍不定的眼神時,他心中的疑慮就更甚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你真當我等對醫術一無所知不成?
官家此時的狀況但凡長着眼睛的都看得出來與風寒無關,你卻在這裏睜着眼睛說瞎話,究竟是何居心?”
宋朝的士大夫雖然有着看不起武將,喜歡多管閒事等一系列毛病在身上,但是對比起他們的明清後輩來說,這時候但凡能名傳天下的文臣,大多是多面體選手。
不僅能做得了流傳千古的詩詞文章,很多人還都有着一手不錯的醫術,歐陽修就是其中之一。
“這......”
宣太醫無語了,我就算是說了實話,你們會信嗎?
看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歐陽修越加的不耐煩,剛想發怒,就被邊上的范仲淹拉住了袖子。
“永敘,你先別急着生氣。”
說着,他又將視線投向滿頭大汗的太醫,無比嚴肅地說道:
“官家的身體狀況事關國朝安穩,太醫有話不妨直說,我等以身爲讀書人的名譽擔保,絕不會外傳。”
范仲淹此時心頭無比沉重,細細想來,這段時間官家確實不太正常。
總是面色蒼白,脾氣也越發的陰晴不定,今日更是直接暈倒了。
莫非真的生了什麼大病不成?
如此,他們是不是該勸官家趕緊召回太子?
宣太醫頂着兩位相公虎視眈眈的目光,眼見着是躲不過了,只得硬着頭皮將自己的診斷結果說了一遍。
“荒謬!”
看吧,說實話果然沒人信。
歐陽修這會兒已經認定了太醫就是有心對他們隱瞞官家的真實身體情況,心下不由得更加擔憂。
真要是小事,還用得着隱瞞嗎?
他這會兒也懶得和太醫扯皮,想也沒想就準備親自去給趙禎把脈。
張茂則倒是有心阻攔,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永敘,如何?”
范仲淹眼看着好友維持着把脈的姿勢,不言不語已經好久了,不由得心下一沉。
思忖着難不成官家真的出了什麼事不成?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此時的歐陽修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摸着手下的脈搏,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
一直輪換了好多次,然而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結果。
“喜脈,怎麼可能是喜脈?”
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范仲淹只得再次提高了聲音,“永敘,你在說什麼?”
歐陽修沒有立即回答,他環顧左右,待發現殿內伺候的人都已經被張茂則遣退後,這才壓低聲音將自己的診脈所得說了出來。
范仲淹只覺得自己聽到了天方夜譚,官家是個男子,怎麼可能呢!
宣太醫看兩人此刻如出一轍懷疑人生的樣子,心頭狠狠出了口氣。
讓你們懷疑我,這下信了吧?
“兩位相公,前段時間我們太醫院上下所有太醫都給官家把過脈了,都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歐陽修倒抽一口冷氣。
大宋太醫院太醫的醫術他還是相信的,縱使有一兩個渾水摸魚之輩,但也不可能全都胡來。
那總不能......
歐陽修狠狠地搖了搖腦袋,企圖甩去腦海中那個可怕的想法。
然而此刻他的思維卻彷彿擁有自己的意識般,不受控制地回憶着官家近來的一系列異常,越想越心驚。
“永敘你要幹什麼?”
范仲淹的一聲低喝及時拉回了歐陽修越飄越遠的理智,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一隻手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伸到了官家胸口。
彷彿燙手般立即將手收回,歐陽修再次將手搭上了趙禎的脈搏,在確認指下的確是個男子的脈搏後,才鬆了口氣。
宣太醫將他的一系列舉動看在眼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捋着下頜鬍鬚的手猛地一頓。
“太醫可是發現了什麼?”范仲淹第一個注意到他的反常。
宣太醫是個真正熱愛醫術的人,平日裏最喜歡琢磨各種疑難雜症。對於官家的病情,他在私下裏反覆研究過不知道多少回。
原先總覺得官家這種情況似曾相識,卻始終想不出所以然來,就在剛剛靈光一閃之間,倒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面對兩位朝堂大佬的詢問,宣太醫理了理自己紛亂的思緒,這才說道:
“官家無論是從脈象還是從近期的症狀來看,都和一些懷孕婦人的症狀極爲相似,然而衆所周知,男子是不可能有孕的。”
“下官也曾聽說過一些民間傳言,據說有些夫妻在婦人懷孕時,其丈夫也會出現相應的症狀,所以下官懷疑......”
話不用說全,范仲淹兩人已經猜到了,太醫這是懷疑官家後宮有女子懷孕了。
鑑於官家這些年來冷淡後宮的狀態,這個懷孕的人極有可能還是豐裕侯。
這麼一想下來,三人的思路都被打開了。
尤其是宣太醫,仔細回想,十幾年前官家也出現過類似的狀況。
莫名其妙的脾氣陰晴不定,氣色虛弱,太醫院同樣查不出病因。
回想那是官家的脈案,不正和如今相類似嗎?
算算日子,正好與豐裕侯懷上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的時間對上了。
難道......
幾人對視間,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范仲淹已經在想,回去後是不是要讓夫人去一趟豐裕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