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的一句話讓殿內衆人都明晃晃地將目光集中到了趙宗實二人身上,衆人神色各異。

    頂着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趙宗實拉着身側的德子一同起身,面色恭敬中帶着恰到好處的感激,對着上首的趙禎躬身行禮。

    “臣和德子還要多謝官家玉成。”

    趙禎笑着擺擺手,“這也是你和德子女王的緣分,朕不過是成人之美罷了。”

    他語氣隨意,彷彿只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這個“東瀛王”聽起來好聽,但其間內裏懂的人都懂,宗室中就能找出不少身份合適的子弟來。

    只要不是個蠢的,又或是野心太大的,誰上都差不多。

    因此,對於這個“和親王子”的選擇,趙禎從始至終就沒有打算硬性指派,完全就是採用的自願原則。

    在其他人還在猶豫不決,衡量利弊得失時,趙宗實率先站了出來,一番誠懇表態,趙禎便順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請求。

    趙宗實微微擡頭,就見上首的官家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中。

    想到自己的孜孜以求,不過是對方隨口便能許出之物,他心中不由更加敬畏,臉上的神情也越發的恭敬起來。

    殿中舞樂依舊,但衆人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上面。

    呂夷簡將趙宗實自進殿以來的一系列表現都看在眼裏,臉上帶笑,眼中卻充斥着不爲外人所知的評估。

    而宗室那邊,不少年輕的宗室子弟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始終站在趙宗實身側的德子身上掃過。

    當看清對方的面容後,彷彿得到了某種安慰一般,原先因爲被人搶先一步摘走桃子而生出的懊悔情緒也一下子消散不少。

    即使心中依舊泛酸,但一點也不妨礙他們看向趙忠實的目光再次變得親切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會和真金白銀過不去。

    面對這些湊近攀談的人,趙宗實也都一一笑着迴應。

    雙方推杯換盞間,一片和睦。之前門前冷落車馬稀的場景,彷彿都只是幻覺。

    蕭孜眯眼將這一幕收入眼底,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禁緊了又緊。

    由於消息滯後的緣故,他也是來到汴京之後才聽說了就在不久之前宋國竟然對倭國用兵一事。

    在蕭孜的印象中,倭國就是個不毛之地,屬於那種打下來也擠不出多少油水,喫力不好討好的地方。

    他不明白宋國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打探了一圈下來也沒得到什麼太有用的信息。

    只是有一點卻讓他不得不擔心。

    從倭國的事情上不難看出,宋國在當今這位宋帝的手中,對外態度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對於如今國力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大遼來說,絕非好事。

    蕭孜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不動聲色。

    倒是他身邊的副使急了,舉起酒杯擋在面前,一個勁地對着他使眼色。

    蕭孜手指在面前的案几上點了點,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後執杯起身,對着高臺上的趙禎高聲說道:

    “大宋官家,外臣此次代表我大遼出使宋國,一是爲了恭賀大宋天子聖壽,二也是帶着與宋國永修於好的誠意而來。”

    隨着他的出聲,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趙禎沒有接話,只是手持酒杯冷眼看着下方依舊保持着敬酒姿勢的蕭孜。

    蕭孜沒有等到回話,卻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兀自將遙敬的動作做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水。

    “我等此次前來,還帶了些許薄禮,不知現在可否讓人擡進來?”

    趙禎不知道遼國這次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衝着身邊的張茂則使了個眼色,張茂則會意,立馬下去安排。

    很快,七八口大箱子在經過檢查後就被人擡進了大殿。

    從擡箱之人小心翼翼的動作中,周圍人不禁更加好奇箱子中都裝了些什麼。

    蕭孜無意在這上面賣關子,直接走到大殿中央,伸手親自將箱子一一打開。

    衆人目光好奇地朝打開的箱子中看去,卻差點被箱子裏透出的珠光寶氣閃到了眼。

    還不等大宋這邊的人疑惑發問,蕭孜已經兀自道出了目的:

    “吾皇聽聞大宋天子膝下兩位公主不僅慧質蘭心、德容兼備,且都已經到了可以許嫁的年紀。

    吾皇欲爲膝下皇子求娶大宋公主,從此宋遼兩國永結秦晉之好,不知大宋天子意下如何?”

    靜,死一般地靜靜!

    原先還有細細嘈雜聲的宮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在這樣的環境下,筷子和桌面的碰撞聲便顯得格外明顯。

    衆人朝着聲源處望去,不出意外看到了已然臉色慘白的福康公主。

    她一隻手僵在碗碟上方,還維持着原本執筷的動作。

    見衆人都朝自己看來,連忙收回手,重新端正儀態,只是任誰都能看出她此時的笑容有多僵硬。

    “讓人去重新給公主上一副碗筷。”

    趙禎彷彿沒察覺到下方衆人的神色各異,十足貼心地吩咐着身邊的宮女。

    福康公主這會兒儘管內心慌張,但衆目愧愧之下卻絲毫不敢露怯。

    一臉歉意地福了福身,“是女兒失態了,還望爹爹勿怪。”

    趙禎一臉慈愛地擺擺手,“快坐下吧,不過些許小事而已,哪裏值得特意提起。”

    晏殊這時適時插了進來,笑呵呵地說起了祝酒辭,等他話音剛落,立馬又有其他人接上。

    一時間,整個大殿中又是一片其樂融融。

    唯獨蕭孜獨子站在大殿中央,彷彿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副使見狀,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進宮前蕭孜對他的千叮囑萬囑咐全然被他拋到了腦後。

    他一拍面前的桌案,大聲道:“大宋皇帝你爲什麼不回答?難道是覺得我大遼的龍子還配不上你家的公主?!

    還有,你宋國已經連續幾年拖欠原本應該給到大遼的歲幣了。怎麼着?難道還想單方面撕毀盟約不成?”

    聲音洪亮,一下子蓋過了滿殿嘈雜。

    話已出口,蕭孜再想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不說上首已然變得面無表情的天子,就在副使話音落下的瞬間,范仲淹、韓琦等一干大宋肱骨看向兩人的目光都變得冰冷無比。

    尤其是趙政,那眼神渾然不像是在看活人。

    而武將們冰冷目光的背後,還藏着一抹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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