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在這裏的人,精神承受的傷害,要遠遠高於肉體。
揚塵讓典獄長帶路,來到了關押李和的牢房。
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男子,立刻跪在了地上:“罪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人便是李和。
揚塵很意外自己竟然沒有被罵,他大手一揮:“平身吧。”
“謝皇上!”李和站了起來。
揚塵問:“你身爲知縣,卻違反祖制,帶頭下海捕獵,落得此等下場,可曾後悔?”
李和回答堅定:“罪臣不後悔!”
“哦?”揚塵表情疑惑。
李和道:“罪臣雖死,但救下了幾十萬災民,罪臣一條命,換幾十萬條命!值了!”
“若再來一次,罪臣還是會義無反顧的下海捕獵!”
捨己救黎民,至死也無悔。
這李和,果然是大公無私,勤政爲民的好官!
若將其斬殺,焉能不寒天下人之心?
胡庸也正是拿捏住了這點,想給揚塵扣上‘昏君’‘暴君’的帽子!
揚塵又問:“朕必須殺你,你…”
“可怨朕?”
“不怨!”李和聲如洪鐘,堅定無比!
“爲何?”揚塵頗感驚訝。
李和回答:“罪臣確實觸犯了大明律例!不死不足以捍衛大明刑罰之威嚴!爲皇上,爲大明,罪臣甘願赴死!”
揚塵聽明白了。
李和想用自己的命,最後再盡一次忠!
於民,他大公無私,於君,他忠心耿耿!
如此正直忠善的人,卻要淪爲政治的犧牲品!
揚塵感到一陣無奈和心痛!
胡庸!
若不是這個權臣,揚塵完全有藉口減輕對李和的處罰,保住他的性命!
揚塵袖袍之內,悄然握緊了拳頭。
他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轉身,正欲離開,背後的李和開口道:“陛下!罪臣已是待死之身,尚有一言,不吐不快!”
“望陛下聆聽!”
揚塵再次看向了他,道:“講。”
李和說:“陛下,太祖皇上之所以實施海禁,是因爲故朝的殘餘勢力流浪在海外孤島之上。”
“其配合海盜,對我沿海一帶侵襲。”
“太祖皇上爲避免沿海一帶百姓與這股勢力同流合污,爲安定大明,才定下除軍隊戰船外,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
“可今時不同往日,大明建朝已有兩百八十二年,故朝殘餘勢力早已不再。”
“況且,我大明戰勝故朝,靠的是甲冑連弩,若我們繼續實施海禁,斷絕與其他島嶼藩國的來往,難保他們不會在某一天,生產出比我們更堅實的甲冑,和更銳利的連弩!”
“那時,若這些島嶼藩國來犯,我大明如何應敵?”
“陛下,大海不僅可以讓餓肚子的災民喫飽,還存在着莫大的危險啊!”
“寶藏來自於大海,危險,也來自此!”
“望陛下明察!”
揚塵很驚訝李和一位古人,竟然有如此超前的眼光!
揚塵相信,那段歷史中,一定有李和這樣極具眼光的能臣出現過,只是當朝天子,皆以爲我華夏地大物博,乃世界之中心,不需與外界交流,纔沒聽進去這些言論,故步自封,最終誤國誤民!
前車之鑑,揚塵決不允許我華夏之地,再犯同樣之錯誤!再有同樣之屈辱!
揚塵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決定!
揚塵沉默了片刻後,轉過身,朝着死牢外走去。
“朕,聽進去了。”
李和的目光中,泛起了激動的淚花!他對着揚塵的身影,重重磕了幾個頭:“吾皇聖明!”
李和以爲,自己這些挑戰祖制的話,會被認爲是大逆不道呢!
這也證明皇上絕非目關短淺之人。
哎,奈何權臣當道,掣肘於他。
李和真希望能夠幫助皇上剷除權臣,打破舊制!可他沒有機會了。
他感到惋惜,無奈,眼淚終於止不住的落下。
死牢外,王公公問:“陛下,可否免去李和的死罪?”
揚塵說:“朕很累了,不想再提及此事。”
王公公聞言,不敢再多嘴。
他心裏感嘆,雖然沒救不下李和,但他盡力去求情了,已無遺憾!
……
豎日,拂曉,淇國公府邸。
一位下人匆匆忙忙的跑到了淇國公屋外。
“大人,大事不好了!”
淇國公被攪了好夢,非常不爽:“是天塌了嗎?”
那下人回道:“是…啊…不是…哎呀!反正是大事不好了!”
砰!
淇國公披了件外衣,把屋門打開,惺忪的看着那下人,生氣道:“你慌個屁啊!什麼大事?快說!”
“大…大人…您…您…”下人慾言又止,臉色恐懼。
“我什麼我?”淇國公越來越氣:“你他嗎的趕緊說!否則老子撕爛你的嘴!”
“啊…大人饒命!”那下人噗通跪在地上,道:“您家的祖墳被刨了!”
什麼?
淇國公只感覺五雷轟頂!眼前發黑,差點沒暈過去!
他大口喘着氣,緩過來些後,惡狠狠的看向下人:“你他嗎的再重複一次了!”
“大人…您家祖墳被刨了!”
“千真萬確!”
“而且…”
“而且什麼?”淇國公快氣死了,牙齒咬的咯嘣作響:“你他嗎的再吞吞吐吐,老子弄死你!”
下人嚇的急忙講道:“京畿之地,又到處貼上了新的告示,除了講公子花船欺負那姑娘,還講了大人的家兵,準備滅那姑娘全家,還在城內對討論此事的人大打出手,造成多名無辜百姓被打了個半死。”
“百姓們…又…又開始罵您了…”
淇國公氣的臉都綠了!一拳砸在門板上:“這幫賤民!肯定是他們乾的!”
“那個老頭兒抓到了沒?”
下人回答:“家兵找了一天,也沒找到他的蹤跡。”
“廢物!”淇國公大喊:“一羣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