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蛋的語氣滿是不在乎,聽起來,彷彿他不光沒把王慶魁這句話當回事,甚至壓根沒把‘天織道’這一整個項目當回事。
王慶魁斜眼看了一眼江雲,再轉頭看向蛋蛋時,他臉上剛剛那份鄭重已經消失了,整個人又恢復成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讓你別做這項目,是爲你們父子倆好,咋這麼不懂事呢?”
王慶魁說完,繼續剔起了牙。
“行,可以不做…”蛋蛋問道:“但這麼大的項目,也不好直接一扔,爛尾了事吧?不做的話,我們該怎麼處理後續事宜?把這項目交給別人做?”
王慶魁啐了一口說道:“捐了唄。”
蛋蛋問道:“捐了?捐給誰?”
王慶魁說道:“隨便啊,捐給政府搞成公益項目,整個希望小學啊,希望中學啊,希望養老院啥的,多好,是吧?哈哈哈哈…”
從王慶魁的語氣裏聽的出來,他自己都沒把他自己這話當回事,甚至有點耍弄蛋蛋的意思。
蛋蛋卻耐着性子說道:“叔,別開玩笑了,一定程度上,這項目就是我們從政府手裏買出來的,做一半再捐給政府,我們圖啥?我們健民又沒打算搞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需要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捐贈來避稅或者賺口碑什麼的,想做公益,健民有自己專門的公益部門,他們會負責這方面的業務,您說讓我們把這項目捐了,可以,您給我個理由,想必您還記得,我爸給過您一個承諾,只要您願意,天織道白送給您都可以,您要是想捐,只要您開口,天織道歸您,您親自捐,捐完了有什麼好處都是您的,這樣行不行?”
“喲…”王慶魁陰陽怪氣的說道:“不愧是健民集團的小公子啊,說話就是闊氣,這麼大的項目說送就送,厲害,厲害啊…”
蛋蛋哀嘆一聲說道:“叔,別這樣,您…”
“我怎麼了?”王慶魁打斷蛋蛋,笑容稍微收斂的問道:“我落魄了,就輪到你這麼個小輩來教育我了?”
蛋蛋趕忙說道:“不是,叔,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說這麼一堆廢話是什麼意思?”
王慶魁臉上的笑容忽然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讓我想躲開的戾氣。
“我…”蛋蛋似乎也有點被嚇到,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你怎麼了?!”王慶魁有些咄咄逼人的說完,冷不防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到笑聲結束,他忽然拿起桌上一個食盒,朝着蛋蛋砸了過來。
還好,他砸高了,食盒擦着蛋蛋頭皮飛到了牆上。
守在一旁的江雲兩步上前,熟練的從腰裏掏出一個警用甩棍,指着王慶魁呵斥道:“王慶魁!坐下!注意你的行爲!”
王慶魁倒是沒跟江雲擡槓,江雲喊完,他就乖乖坐了下來。
蛋蛋摸了摸自己毫髮無損的頭皮,輕笑道:“叔,真是老了,以前跨場都能輕鬆投進三分球的手,這麼近都能扔偏。”
王慶魁一聳肩說道:“是啊,老嘍,以後就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了,唉,也是,這咋一眨眼就老了呢?”
一絲很不屬於王慶魁氣質的失落忽然浮現,雖然只是非常短的一瞬間,但還是被蛋蛋捕捉到了,他像是找到了某個切入口一般,忙不迭的衝王慶魁說道:“叔,還是那句話,只要您開口,天織道就還是您的!”
王慶魁看向蛋蛋,輕聲說道:“不用了,事情變成現在這樣,我就已經很滿意了,不一定非得落在我手裏。”
蛋蛋微微皺眉問道:“您這話什麼意思?您…”
“好了!”王慶魁打斷蛋蛋,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說道:“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天也聊了,老子困了,小江,送客,老子要睡午覺了!哦,對了…”
王慶魁又對蛋蛋說道:“往後…別來了,您是健民集團的小公子,我是階下囚,我不值當您來看我,我啊,配不上…哈哈哈哈…”
最後說完這句,王慶魁便自顧自進了那個沒有門的臥室,在我和蛋蛋以及江雲的注視下,往牀上一躺,不理我們了。
“叔…”蛋蛋輕輕叫了一聲,換來的是王慶魁特別浮誇的呼嚕聲。
蛋蛋戀戀不捨的看着臥室裏的王慶魁,滿眼望眼欲穿的倒黴模樣。
我看看江雲,江雲看看我,都沒說話。
想了想,我還是衝蛋蛋說道:“蛋兒,要不咱先撤?來日方長,等你再想你王叔了,改天咱再來就是了。”
江雲很難得的也湊了上來,幫我勸了蛋蛋兩句。
眼看事已至此,蛋蛋只好緩緩起身,衝着王慶魁輕聲道:“那,我就先走了,叔,改天我再來看您…”
“不稀罕!”
原本正在打呼嚕的王慶魁,冷不防喊出這麼三個字。
“走吧…”我說完,推了推蛋蛋,他這才終於邁開了腿。
離開留置室,我們仨都沒說話,但還沒走出留置室外的走廊,蛋蛋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沒接,放下手機罵道:“真特麼服了,個破工地天天些個破事兒,要不我就聽我王叔的,把這工地捐了得了。”
我看向蛋蛋手機,屏幕還是亮着的,對方還在呼叫。
“你先接吧…”我衝蛋蛋勸道:“可能是有要緊事呢,留置室裏沒信號,說不定人家都打了老半天了。”
“是嗎?留置室還有這功能?”
蛋蛋問完,江雲代替我答道:“井月說的沒錯,那裏面確實沒信號。”
蛋蛋這纔再次看向手機,不情不願的接了起來。
仔細算算,從我倆進入留置室,看着王慶魁把飯喫完,到嘮完嗑離開留置室,這中間少說也過了一個半鐘頭,時間確實不算短。
蛋蛋正在接電話,張隊就帶着春風般的熱情來到了我面前,衝我又是一陣寒暄。
老實說,張隊這操作搞的我一時有些懵圈。
他對我好,是因爲他誤以爲我跟於小舟有交情。
但剛纔在派出所外面時,他已經看到了,我跟於小舟的手下起過沖突,顯然我跟於小舟是不對付的。
那他還對我這麼熱情幹啥?
思來想去,我想,唯一的可能就是,熊貝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沒讓人知道他其實是於小舟的人。
隱瞞真實身份,跑到留置室來看王慶魁,熊貝…到底是想幹啥?
和張隊的寒暄並沒持續太久,接完電話的蛋蛋就走到我們近前,直接衝張隊說道:“張隊好啊,我們工地上出了點事,得馬上過去一趟,今天就不多呆了。”
說完,蛋蛋很奇怪的衝我點了點頭。
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趕緊配合道:“工地上啊?那可都是挺要緊的事,那咱趕緊過去吧,小云,改天一起喫飯哈,張隊再見,有時間一起喝茶。”
張隊點點頭熱情的說:“年輕人忙點好,年輕人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不容易,找到了就肯定是要珍惜的,是吧小趙?那你們抓緊忙正事去吧,有機會再聚。”
唉,張隊這話真是一句一‘點’啊。
我打着哈哈敷衍完張隊,又跟江雲告別,便和蛋蛋一起離開了派出所。
一坐上蛋蛋的車,蛋蛋就說道:“工地那邊查到點東西,一起去看看?”
“查到點東西?”我想起他們工地最近在忙的內容,有點懷疑的衝他問道:“你是說,老國棉廠的‘山鬼’,查出來到底是啥了?”
蛋蛋說道:“那倒沒有,不過李工電話裏說…好像找到那東西的窩了。”
“窩?”
我重複完,蛋蛋說道:“是啊,咱先去看看…萬一有危險,自己心裏有點數,明白沒?”
我說道:“明白,放心,有危險我肯定把你推出去!”
蛋蛋說道:“雖然挺沒良心,但是…操作正確,坐穩了,出發!”
一路上,我和蛋蛋並沒更多的聊起‘鬼窩’,因爲蛋蛋也只是電話裏聽工地方面說了一嘴,他也不知道更具體的信息。
但我倆這一路也沒沉默,我倆一直在聊王慶魁。
王慶魁剛纔那番‘話裏有話’,搞的蛋蛋很是心煩意亂,熊貝爲什麼突然跟王慶魁聯繫,蛋蛋也想不明白。
我倆甚至無法確定,熊貝這次找王慶魁,到底是於小舟派他來的,還是他本人以個人身份來的。
總之,憑我倆對熊貝的瞭解,他找王慶魁,不會是什麼好事。
起碼肯定不會是對史家或者對我有好處的事。
聊到最後,我倆也沒聊出個所以然來,蛋蛋最終決定,把今天的經過原模原樣告訴史大爺,讓史大爺也分析分析,再做定奪。
轎車一路抵達工地,一下車,我就感覺到了不正常。
今天的工地徹底安靜了,蛋蛋說的沒錯,這裏停工了,之前24小時不停工作的那些大型機械,全都熄火了,整個工地安靜的像一座死城。
一看到我和蛋蛋,守在工地的幾個工人立刻湊了上來,爲首的是一個見過幾面,已經有些臉熟的工人,我知道,這就是給蛋蛋打電話的那個李工。。
李工手裏拿着兩個新頭盔,一湊上來,就一邊把頭盔遞給我和蛋蛋,一邊說道:“小史總,趙先生,你們可算來了,那咱們…”
蛋蛋戴上頭盔說道:“邊走邊說,過去看看。”
“好,您二位這邊…”
在另外兩個工人的陪同下,李工帶着我和蛋蛋進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