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陷阱。
但她又不能真的去睡大馬路。
裴眠憋屈的把靳識川給她夾進碗裏的東西喫完。
然後把心裏的小幽怨發泄在旁邊那碗放涼的羊肉湯上,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生氣也不能浪費食物啊。
而且聞起來真的很香,像是燉了好久。
裴眠把湯喝完之後擦了擦嘴,跟沒有骨頭一樣縮進被窩裏,小倉鼠似的,抓着被子直接蓋過自己的頭頂。
‘不想理你’的氣息濃得把身上蓋着的被子都穿透。
看着病牀上鼓起的那小塊,靳識川眸底閃過一絲笑,拿起桌上的那隻被她喝空的湯碗,重新盛了一碗湯不疾不徐的喝完後。
才空出手,裝作不知曉她的小情緒一樣,把她的腦袋從被子裏挖出來。
“喫飽了就去洗漱。”
裴眠的那點兒小情緒在看到靳識川從帶來的包包裏拿出自己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的時候達到了頂峯。
看着靳識川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裴眠瞪大了眼睛。
“你的包裏爲什麼有我的衣服?”
“拿的。”
她當然知道是拿的。
“從哪裏拿的?”
“宿舍。”
兩人對視,一陣無聲中,靳識川開口解釋,一本正經:“女生宿舍。”
“所以我的東西?”
“你已經退宿了。”靳識川理所當然的開口。
“......”
所以靳識川這波是先斬後奏,喫準了她沒有後路。
她就說,天上怎麼可能會掉餡餅!
裴眠氣呼呼的奪過他手裏的東西衝進浴室,刷牙的時候恨不得把牙刷當成靳識川的骨頭,啃碎啃乾淨。
惡狠狠的咬着,反而被刷柄戳了口腔裏的軟肉。
嗚,裴眠捂着嘴巴,眼淚汪汪的漱口,好痛。
或許是不想與靳識川待在一個空間裏,裴眠在浴室裏磨磨唧唧的磨蹭了好久。
但沒想到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裏已經空了。
餐桌上的東西被收拾乾淨,窗戶被打開通風。
安安靜靜的,除了走廊裏護士小姐姐的腳步聲,其餘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滿腔的情緒像是撲了個空。
裴眠愣愣的往房間裏看了一圈,確定真的沒人之後,腳上有些無措的踱了幾步。
什麼嘛。
指尖無意識的把衣服下襬捏皺,裴眠鼻尖皺了皺,有些不開心的撇嘴。
走了也不知道打一聲招呼。
“洗好了?”
忽的,門口處傳來動靜。
少年人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裏顯得越發的低沉,磁性。
裴眠下意識的轉身,還沒看清來人,就被人整個捧住了臉頰,溫熱的觸感伴隨着低沉的聲音落下:“別動。”
!
好舒服!
大手輕柔的在裴眠的臉上揉,淡淡香味鑽進了鼻孔,裴眠“唔”了一聲,乖乖的站着沒動。
視線都被男生的大手擋住,裴眠有些站不穩,手上下意識的抓着男生的衣襟,暈暈乎乎的閉上了眼睛。
心中奇怪靳識川是從哪裏弄來的面霜。
因爲裴眠從來都沒有買過這些非生活必需品。
也虧得她皮膚好,平日裏什麼都不用塗。
女孩就這麼乖巧的仰着臉站着,整張臉頰都被靳識川捧在手裏。
膚色比男生的手亮了一個度。
掌心的軟糯觸感讓靳識川感覺自己現在捧了一個奶油大福。
生怕一用力就把外層的麻薯皮給戳破了,只能把動作放的溫柔,再溫柔。
等到把女孩臉上的寶寶保溼面霜塗抹均勻之後,靳識川從口袋裏掏出一管新的軟膏拆開,握上女孩的手臂,仔細的把乳白色的藥膏塗抹在過敏處。
然後是鎖骨,後頸,腳踝。
裴眠洋娃娃似的站着那兒,有些愛不釋手的摸着自己塗了面霜之後更加軟嫩的臉蛋,任由他上上下下的擺弄,配合的擡腳低頭。
靳識川摩挲了一下女孩纖細腳腕上凸起的那塊骨頭,才大發慈悲的起身。
看着她好奇的揉着自己臉蛋的傻樣,靳識川有些好笑的把口袋裏的面霜拿出來遞給她。
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還傻愣愣的站在這兒幹什麼,外面降溫了,去被窩裏研究。”
靳識川這話原本是笑着說的,但看着她身上堪稱單薄的病號服,眉頭微皺。
再開口,語氣也變得有些強硬:“去牀上。”
天氣預報說今夜有雨,他剛纔下樓,外面已經開始起風了。
靳識川說着,沒等裴眠反應就掐着女孩的腰把她塞進了被窩裏。
把被子蓋到她的下巴那兒,嚴絲合縫。
做完這一切,靳識川才後知後覺的聞到自己手上藥膏的味道,他低頭嗅了嗅,有些嫌棄的皺了皺眉,轉身拿着東西進了浴室。
很奇怪,這個味道剛纔在裴眠身上的時候他還能接受,爲什麼在自己身上就這麼臭。
門被關上,很快,浴室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裴眠躺在牀上,抱着面霜瓶,聽着透過浴室門板傳來的響聲,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剛纔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顧着捏自己的臉頰肉去了,裴眠慢半拍的把懷裏的面霜瓶拿出來,看清上面寫的嬰兒專用的時候,一個激靈,莫名臊得耳根子通紅。
……什麼嬰兒,她馬上就要成年了,而且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是女大學生了!
裴眠把面霜放在牀頭的桌子上,看着明晃晃的嬰兒兩個字,沒忍住把瓶子轉了一個面,眼不見爲淨。
肯定是靳識川買錯了,像他這種直男,以後交了女朋友再幹出這種蠢事情,有他好受的。
裴眠把自己縮在被子裏天馬行空的想着,對面的浴室門被人從裏面拉開,裴眠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擡頭,撞進一雙漆黑的眸子。
靳識川踩着拖鞋從浴室裏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黑衣灰褲,領子開的有點大,肩頸線條流暢飽滿,露出性感的喉結和鎖骨。
他洗了澡,腦袋上頂着一塊毛巾,動作很隨意的擦着,確認不滴水之後就把毛巾隨手丟在一旁。
然後走到房間另一邊打開櫃子,從裏面抱出來一牀被子,扔到沙發上,鋪平。
他一身休閒服,頂着一頭亂七八糟的半乾短髮,這幅裝扮不同於往日的冷漠到有些禁慾的形象,看起來意外的野性。
但這些並不是重點。
重點是被他三下兩下在沙發上整理出來的牀鋪。
眼看着靳識川已經屈着一雙長腿彆扭的躺下了,裴眠先是替他那雙長腿難受,然後就是腦子一懵。
從病牀上坐直身子,傻乎乎的問:“你晚上不走?”
“想讓我走?”靳識川的枕着沙發扶手調整睡姿,偏頭,斜斜的睨了裴眠一眼。
“……”
裴眠的話被堵在了喉嚨。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是不想的,但是又說不出口。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是裴眠不太敢自己一個人待在陌生的環境。
剛來北川的那幾天,她住在酒店裏,每天夜裏都要開着燈才能睡着。
更別說是醫院這種地方。
老是讓裴眠想到自己小時候。
那個時候媽媽已經走了,她因爲裴父的疏忽發燒了快一週,燒成心肌炎,在重症監護室住了兩週,害怕的每天晚上都在哭。
護士小姐姐告訴她只要身體好了之後轉去普通病房就可以見到爸爸了,她咬牙忍着淚熬過那個時候,但轉去普通病房,房間裏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她的身體也是從那個時候落下了毛病,亂七八糟的小毛病加在一起,未來也許會要了她的命。
明明從前她是很健康的小朋友,和靳聞雪一樣,每天在小花園裏瘋跑,盪鞦韆,爬樹。
像是感覺到了女孩忽然低落的情緒,靳識川警惕眯了眯眼睛撐起胳膊坐起:“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沒有。”裴眠連忙搖頭,餘光瞥到桌上的面霜和藥膏轉移話題:“這是你買的?”
“嗯。”
“什麼時候?”裴眠裝作好奇的開口。
靳識川打量着她,確定她真的沒事之後才應了一聲,重新躺了回去。
枕着胳膊低低的笑了一聲:“你以爲我走了的時候。”
“我進門的時候,還以爲你要哭了。”
一顆心瞬間就軟的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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