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使消逝的地方 >第23章 第23章
    異鄉的日子,不知道多久——模糊印象裏我有三多星期沒好好的合上眼了。每天走在羅馬古城裏由一處古建築走到另一處古建築,累了,只要是能睡的地方我便打開隨身揹帶的睡袋倒頭便睡,不分白天黑夜地。只是,很多時候一閉上眼睛安琪的音容笑貌便浮現眼前。輾轉反側。

    有時候突然驚醒,會看到面目猙獰的流浪者和警察。在這個舉止言談偏隨意的民族,相比警察,同樣面目猙獰和眼睛通紅的流浪者倒顯得可愛些,儘管只是偶爾地。但毫無疑問,當你遇到警察時候他們會毫不客氣地掄起棍棒等物叫你立即滾蛋;遇到善良友好的流浪者他們或許會將一個乾硬的麪包分你一半或是和你分享你的食物,遇到真正可怕的流浪者,那麼你的睡眠就休得安生了。

    羅馬的消費水平在國際上可見一斑。我掏出乾癟的錢包清點了下皺巴巴的鈔票,摺合人民幣算下不足千元,而銀行卡里的錢亦所剩無幾。破舊旅館房間裏鏡子中的男子眼睛通紅地爬滿血絲,眼眶黝黑如夜、稍長凌亂的頭髮下瘦削的臉頰毫不客氣地長滿颳去又長的鬍渣,難以置信這的確是我自己的模樣。原本以爲這次的旅行可以換來一個短暫的安慰。卻造就了麻木的風景和血肉模糊的身心。唯一不同的是對安琪的思念因身心的血肉模糊跟着血肉模糊。

    晚上,睡在羅馬古城一家破舊的旅館裏,迷宮似的曲折走道傳來類似日本女子穿的木屐走在地板上的聲音。片刻,門外傳來敲門聲響:“先生!”

    我以爲哪位粗心大意的女侍者走錯了房間。雖說毫無睡意亦懶得迴應,我想等下她自會走開的。

    片刻,門外再次傳來敲門聲:“先生!漫漫長夜,需要我的陪伴嗎?只是聊天式的簡單陪伴。”

    我睡不着,身處異的鄉此時也着實孤獨得絕望。再說,一個小姐做到這般溫柔耐心份上並不多見。我於是想等會,要是她還在的話我會放下防備去開門讓她進來。大概過了那麼半分鐘,也許更久些,門外的女子再次敲門後似乎要離去--

    我去將門打開,一位清瘦但身材姣好的女孩站在門外。她看到我後並不說話,只是莞爾一笑。倒是我顯得有些凌亂。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言語只是相對沉默站着。倒是女孩先開口了:“先生,不好意思,方便進去說話嗎。”

    我放下支在門框的手,女孩於是自行進入房間。

    “先生看着似乎心事來着,或許我可以傾聽下你的心事。”小姐說着莞爾一笑,“以陌生的傾聽者身份,亦未嘗不可?”

    “你對所有的客人都這般說罷?”我似笑非笑地問道。

    小姐的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紅暈。她凝視着我片刻:“你不像客人,我也不是小姐。也許,我們都同樣,只是被命運——”她說着淡薄一笑,陷入沉默。

    “哦!”我不以爲然。平時儘管沒有特定情況接觸過小姐,但那些綠茶名義的女人我見得多,面對時候也就無動於衷了。

    面前臉頰漸漸由紅暈轉爲泛白的女子,眼睛似乎被某些晶瑩液體朦朧。她只是依舊沉默,攥着的小粉拳慢慢鬆開,她開始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見我不好意思。她看了我一眼,“別害羞,人生短暫快樂才顯得不可缺席。當然,我是說——”她將外套和鞋子脫下,裏面是類似洛麗塔風格的女僕裝,不是令人反感的和服。這丫頭似乎不算個實力演員啊。“我習慣以自己看似放鬆一面去面對面對的人——在我無所適從卻也無處可去的時候。”

    “可以和我說說?”我淡笑。

    “或許,這也無關緊要來着。男人們多半隻對女人的身體感興趣。而關於她們的心情……他們才無關痛癢呢。”

    “也許——”

    “你不知道,你甚至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明天早上一起來,我亦只是一個和你多說了幾句話的小姐罷。”這個說話的女子將手揉進頭髮,一滴淚水滴落漂白水洗滌過的牀單。“對不起。”

    “抱歉,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話說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我道。

    這個哭泣的女子安靜下來,沉默片刻:“叫我博妮好啦。”

    “嗯。博妮,聽你的英文口音不像中國女人!是嗎?”

    “不是,我也不是□□養的的日本女人。我是韓國人。”說話的人轉而變得破涕爲笑。卻是叫人想到法國女人--天真中帶幾分愛嘲弄,夾雜多情的浪漫。

    “那麼?”

    “先生是指我的鞋子?”博妮道,用光着的腳丫踢了下牀邊的木屐,男人們似乎對的看似柔情的日本女人情有獨鍾來着。我他媽所以乾脆扮起日本女人,這樣一來二去地上門陪聊”——博妮臉頰微紅地頓了頓,“這樣一來二去上門時候時候,那些客人們便沒有那麼多抱怨來着。”

    我笑:“說起日本女人,想起一位詩人曾說: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是那水蓮花的不勝嬌羞!”

    “說白了,我並不是一般小姐那樣出賣身體、甚至靈魂,我只是陪客人喝酒,給他們擁抱、和他們聊下天什麼的。”

    “那麼……”

    “先生是——”

    “可以喚我若文。”我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若文是指我爲什麼選擇這份工作嗎?”

    “嗯。”

    “有時候,一個女人受傷得太深無法平靜、無法彌補時候。遊走花叢卻片葉不沾身也許是種治療。”博妮說着淡然一笑……“三個月前,和我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兩年多的男友突然離去,爲的是一個日本小姐,一個風塵的藝妓。”博妮說着停下喝了口桌面上我剛剛喝過,已微涼的開水。陷入過往的回憶,“我的、我以前的男朋友是一名畫家。兩年前,我們在這座城市相遇,作爲他的模特,我們開始了相識,相知、相愛。直到大半年前,他的美術生涯有了些眉目和名氣。我們計劃着這樣的一年後我們就結婚。誰知道三個月前,一次酒吧的邂逅讓他遇到了他現在的女友——一個日本的藝妓。他和她相愛了,拋棄了我。還恬不知恥的說他之所以愛了我兩年,完全出於寂寞與無奈。無奈他的美術需要模特,特別是需要像我這樣只需叫一聲親愛的就可以免費使用的模特。”

    “那麼你,現在是愛他還是恨他。”我的眼睛變得有些朦朧。

    “哼。愛、還是恨,又能怎樣?他和那個□□去了非洲,之後便音訊全無。我想他是要感受下那片遼闊土地在太陽下佈滿裂痕的生機。但願他別死在那個荒涼的地方——”博妮突然停下,不再言語。

    我將一杯熱水遞給她,自己又倒上一杯。

    博妮喝水的樣子輕緩而認真,片刻,轉身看着我,突然想起句話:“‘男人的兩大喜好:拉好女人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

    “姑娘瞭解中國文化?”我笑,不置可否。

    博妮將煙熄滅,“我讀過你們中國的張愛玲,幾乎所有作品。一位半生煙火、半生悽清的女子。”

    “涼而不悲。”我道。

    片刻的沉默。博妮突然坐到我懷裏,將我手上的水放到身旁桌面:“若文,抱我一會吧,我們都需要安慰和交融不是嗎!”

    “我——”博妮那殘留些許淚痕的臉龐靠過來,將我的脣堵住。我想說的話終於還是被堵了下去。

    “唔?”

    “抱歉。”

    兩個不算熟悉寂寞的人渴望擁抱試着彼此溫暖,卻始終徒勞。我們就那麼安靜地互相擁抱着,沒有過多激情地如同沒有多餘冷漠那樣。只是彷彿兩個極其寂寞的人,擦肩而過時候剛好感受到彼此那短暫的溫暖笑容便沒有太多、或沒有以後。

    旅館泛白的淡藍色窗簾透進微弱的光暈。羅馬的秋天似乎來得太早,時而呼嘯的秋風一陣陣地刮過,逃竄在古城歷經歲月洗禮的窗框弄影中。身旁昨夜的女子已不見蹤影,她在牀頭桌面上我的錢包旁邊留下一張紙條:

    “若文先生,昨晚抱歉!我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和你說那些……的話。實在抱歉,請別介意。你看着似乎歷歷盡了悲歡離合的滄桑,以至讓人心疼。祝你早日找回屬於自己的……歸屬。另外,我在你錢包裏拿了一百歐元,我想這是我應得的。再見。”

    我放下紙條,放眼周圍,沒有任何昨夜那位女子來過的痕跡和結果,只有這張紙條是唯一證明一位算不得熟悉的女人曾在我寂寞時候簡短存在過又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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