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林溪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李夫子的家中客房裏。

    她心知肯定是沈忱送自己回來,並不在陌生地方的慌亂不措,起身穿好外衣打算洗漱時,發現一旁又已放好了熱水。

    應該也是沈忱準備的。

    林溪心裏一暖,心情愉快的洗漱完,出去找沈忱和大寶。

    但她沒在他們房間裏看見人,反倒是繞到前院時,聽見了大寶的背誦聲。

    她走到正堂門口,瞧見李夫子端坐在正位上,大寶揹着手站在他面前,稚嫩的聲音不急不緩的背書。

    大寶背的內容,林溪知道,正是《論語》後段。

    李夫子闔目聽着,大概是挺滿意的,神色比較和緩,在大寶背完後,開口問道:“還見過什麼?”

    大寶遲疑了下,老實的說出來。

    李夫子眉頭一擰:“你當真讀過那些?可別是爲了過考校故意欺瞞老夫的。”

    大寶冷靜的道:“當真讀過。夫子若不信,可考問。”

    李夫子打量大寶幾眼,緩緩道:“《禮記·大學》中曾言: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後面是什麼?”

    大寶認真的想了想,道:“後面是: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

    李夫子看大寶的眼神變了變,道:“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後面是什麼?”

    大寶沉着的回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門口的林溪發現李夫子看大寶的眼中閃過精光。

    那眼神她熟悉極了,在她那個時代她上學時,老師們發現了能考名校拉高學校平均分的人才時,約莫就是那個眼神。

    這麼會兒工夫,李夫子大概連大寶以後怎樣苦讀都想好了。

    林溪心裏默默同情大寶片刻。

    “在這兒做什麼?怎麼不進去?”

    沈忱聲音突然響起,嚇了林溪一跳。

    她回頭,就見沈忱提着食盒在她身後,眼底帶着疑色看她。

    林溪道:“李夫子在裏面考大寶呢,我怕進去打擾他們,萬一影響了大寶的表現。”

    沈忱道:“無妨。”

    同時,裏面李夫子板正的聲音也傳出來:“進來。”

    林溪便同沈忱進去。

    大寶看見她,立馬跑過來到她面前。

    林溪摸了摸他的腦袋,小聲誇了句真厲害。

    大寶眼睛一亮,笑了起來。

    偏廳有喫飯的桌子,一行人都過去入座。

    沈忱打開食盒,將裏面的飯菜拿出來,林溪幫着分碗筷。

    李夫子將目光從大寶身上收回來,問沈忱:“什麼時候走?”

    沈忱:“喫過早飯。”

    李夫子擰眉:“那麼早?衙門的事忙完了?”

    林溪一聽,就道:“沈忱,你要是忙的話先留下,等你忙完了我們再走。不過得派個人回去告訴二寶他們一聲。”

    沈忱朝她搖頭,神情冷淡的對李夫子道:“那是陳雲河的事,與我無關。”

    林溪敏銳的感覺到沈忱心情不好,不說話了。

    李夫子眉頭一皺,似乎是想說什麼,到底嘆了口氣,也不說了。

    這頓早飯喫的就有些沉默。

    喫完了,李夫子才道:“那你們便走吧,這孩子隨我回私塾。這會兒,老陳差不多該把考題備好了,還有五名新入學的學子與你家大寶一起考。”

    聞言,大寶坐直了身子,有些緊張的嚥了咽口水。

    林溪也沒想到方纔竟不是正式的考校,拍拍大寶的手背安撫他,對李夫子道:“麻煩兩位夫子了,多謝。”

    李夫子哼道:“老夫與你非親非故,你謝什麼,要謝也是沈忱謝。好在這孩子目前看起來還算聰明,若是個同沈忱一樣笨的,老夫纔不會帶着教。”

    林溪辯駁道:“我家相公不笨,他聰明極了。”

    李夫子罵道:“連眼前事都看不透,這不是笨是什麼?”

    林溪繼續辯駁:“若事事都能看透,與聖賢人有何區別?但人可沒有十全十美的,正是因爲有了諸多煩惱推動着自己去解決,日子才這樣鬧騰不失趣味的過下去了。”

    李夫子頭一次被頂話,一時還說不上來。

    林溪道:“夫子學識淵博,想必能明白我的話。我知夫子是爲我家相公好,可我家相公不願做的事,爲什麼要逼他?”

    李夫子神色怪異:“你知道你家相公要做什麼嗎?”

    林溪道:“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沒什麼能難得倒他。”

    說罷,林溪看向怔愣的沈忱,捏了捏他的手心。

    沈忱心裏一陣熨帖,眸光柔和的回望着她,看的一旁的李夫子扎眼的很,遂起身拂袖道:“光天化日之下,有失斯文!哼,老夫纔不與你們在這兒浪費時間。”

    他走出幾步,發現大寶沒跟上,回頭瞪大寶:“愣着做什麼?”

    大寶先看向林溪和沈忱,得他們頷首,快步跟上李夫子。

    林溪猶豫了下,道:“我們不等大寶考校完了再走嗎?”

    沈忱搖頭,“他自己會習慣私塾裏的日子。而且,他們的考校在私塾內院,紀律分明,我們不宜進去。”

    “那好吧。”林溪失落的嘆口氣,想想又道:“那我們把昨天買的東西給大寶送到他學舍,然後我們再走。”

    沈忱點點頭。

    兩人收拾好桌面,便去尋了東西到私塾學舍。

    東西一應給大寶放好後,林溪不放心的再檢查了遍大寶的牀鋪櫃子,確定沒什麼問題了,才同沈忱離開。

    沒走多遠,林溪還是捨不得,又回去給大寶留了封信。

    來時無比期待,回去時,林溪很難受。

    “沈忱,你說大寶晚上會不會哭鼻子啊?他回去後發現我們都不在了,會不會難過?要是他被人欺負怎麼辦?要是他在私塾喫不飽穿不暖怎麼辦?我留的錢夠嗎?要不咱們再返回去,我多給他塞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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