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所謂“福星”降世的傳言,是從占星閣之中流傳而出,而那時候唐國的星師,是爲杜首輔的弟子——陸雲崖。
世人皆知,陸雲崖生性古板固執,將自己所有的一生都奉獻給了星空。這樣一個固執刻板的人,自然不會允許什麼“福星”的謊言污染星空的神聖。
他拒絕了這個陰暗骯髒的計劃,於是便被自己的師傅,世界上最強大的星師——杜首輔流放出了長安,放逐到了一片荒原之上。
占星閣被封鎖,成爲了皇城的禁地。星圖被束於閣樓之頂,從此無人得以觀之。
長安城裏的百姓們,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歡呼雀躍,迎接這個爲他們帶來了“福澤”的貴妃娘娘。
當然,隨着商隊與娘娘一同到來的,還有一位沉默寡言的壯漢。
而這個壯漢,便是自星空而來的將臣。
唐國的人以爲壯漢是啞巴,但實際上,他只是並不適應人族的語言。
壯漢自以爲隱藏的很好,斂起猙獰的屍牙,收起滔天的煞氣,除了過於壯碩的身體外,和人族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實際上,在壯漢踏入長安城的第一步,他的身份便已經被兩雙冷漠平靜的眼睛識破。
不過那人不在乎,杜首輔也不在乎。
哪怕是傳說中的“神話生物”後裔,哪怕身具最純淨的屍族血脈,對於彼時唐國兩根龐大的支柱來說,依舊算不得什麼。
但他們在乎的是“福澤”,是“麟女”,亦是能夠綿延萬古的……國之氣運。
將臣的出現只不過是一個插曲,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商隊裏的插曲。不過這個插曲,或許會在未來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福星”的傳言能夠騙過世人,騙過無知的麟女,但又如何能欺瞞這隻活了無數年的怪物?
這隻能夠洞悉星辰的……“星空古屍”?
於是便有了另一個計劃,這位壯碩強悍的兇物,搖身一變成爲了唐國西征的將軍。
壯漢只在長安城裏生活了不久,便被髮配到了西域荒野。
那裏荒無人煙,枯燥寂寥,沒有人會知道在那個地方,壯漢會發生什麼。哪怕是不死不滅的不祥之物,也一樣有可能發生什麼意外。
如果順利的話,他……再也不會回到長安了。
……
到這裏,整個骯髒的佈局已經趨近於完美,只有一個漏洞,一個……無法忽視的漏洞。
娘娘乃是“天降福瑞”,是上天賜予唐國百姓們的“福星”,同時也是一個……可愛明媚的少女。
那人以爲將不遠萬里風塵僕僕趕來的小乞丐,束於高閣,唐國的百姓們便會仰慕崇敬,但並不會……愛戴。
他想要的是一個沒有靈性、沒有生氣的“福星”,或者說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標誌而已,一個能夠鼓舞百姓,聚攏人心的象徵。
但他終究沒有預料的到,在那日晴空萬里的樓閣上,那個象徵着“福澤”的少女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
長安城裏的百姓們,看到的並不是什麼高貴神聖的“福星”,只是一個……懵懵懂懂,天真爛漫的少女而已。
面對着洶涌熱情的人潮,少女怯生生的躲在自己身後。
那天的太陽很大,陽光很耀眼,那人站在高閣之上,看着長安城裏的百姓們和乾淨明媚的少女一起溫暖的笑着。
他第一次發現……事情發生了無法掌控的變化。
這是一個……有些棘手的問題啊
……
少女會死的。
死在一個已經被安排好的時間節點,死在福澤耗盡之際。
所以那人需要一個藉口,或是一個完美的理由,也是能夠安撫唐國的悲傷和憤怒,能夠讓百姓們除了悲憐和傷痛外,沒有懷疑,沒有破綻的解釋。
幸運的是,他最終找到了,找到了這個完美的解釋,這個……卑劣骯髒到極致,甚至沒有人會懷疑的解釋。
“福星”源於一場骯髒的陰謀,
“災星”生於一個無恥的解釋。
當一個無知懵懂的女嬰呱呱落地的時候,又有幾人知道,迎接她的不是溫柔的世界,而是早已準備好的……殘酷的命運,和被謊言和自責糾纏的一生。
唐國可愛的小公主啊,本應該有最光輝偉岸的父親,最溫柔善良的母親,生於世間的善意中,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但可悲的是,乾淨無辜的女嬰卻必須攜着……“災禍”而來。
“命犯孤煞,克親損運”。
這世界上最骯髒惡毒的詛咒,伴隨着那個孤單倔強的小丫頭,走過了十多年的時間。
她被束於深宮高院之內,終日不得自由,那人沒有犯第二次錯誤。
皇室的祭典晚宴,總是會缺少一個小丫頭的位置,長安城裏的百姓們,也沒有見過娘娘所生的女兒。
這樣一來,世人不會注意到,那個揹負着“災星”的小丫頭,也和自己的孃親一樣的無辜,一樣的乾淨明媚。
長安城裏,流傳的便只有一個關於……“福星”和“災星”的故事。
小丫頭比許多人想象的要聰明,也要更讓人心疼。沒有人告訴她有關“災星”的故事,但她還是猜到了幾分。
原來都是自己的錯啊……
可她又能怎麼樣呢?
小丫頭只能一邊自責,一邊憋着心底的委屈,整日擠着天真爛漫的小臉,以應對所有的冷眼。
她總會在庭院裏跑來跑去,迎着風吹掉心底的委屈和孤單。她學會了虛假的笑,或許這樣,那人就會多來看看孃親,孃親便會開心一些。
夏夏不能哭啊,孃親已經很難過了。
……
故事的末尾,麟女福澤耗盡之際,也是所謂的“災星”應該閃爍的時間。
“克親損運”,一場無恥的陰謀,遮住了漫天的星斗。
在長安城裏某個老者的筆下,矇頭趕回長安的陸雲崖,遇到了突然發狂濫殺無辜的將臣。
兩人於荒原之中,拼盡了所有,然後……雙雙殞命。
是一舉兩得,也抹去了這個故事裏,最後的破綻。
長安的鼓樓裏,響起了喪鐘的悲鳴,
在某個小丫頭十歲的生辰,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親人。
自此……孤單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