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脣皓齒,眉清目秀。女子只是衝着他笑了笑,小道士便不由得有些失神。
晏清眨了眨眼,覺得面前的女子有些面生也有些面熟,他猶豫了片刻,試探的叫了一聲:
“卿卿?”
女子側了側頭,細細的看了小道士幾眼,然後側頭說道:“是江寧。”
夜色濃厚,貧瘠的土壤上遍佈着一口又一口黑井。
胖狗將兩隻爪子疊在一起,藏在黑井的陰影中,目光平靜的看着不遠處的兩人。
“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晏清有些摸不着頭腦,對着江寧問道。
江寧蹙了蹙好看的眉頭:“我本來就長這個樣子的,不好看嗎?”
晏清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是好看的。”
“那是我原來好看,還是現在好看?”
江寧看着晏清眨了眨眼睛,似乎只是很隨意的問了一句。但不知道爲什麼,晏清總覺得這個問題不能輕易回答,甚至隱隱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都……都好看。”
“是嗎?”
“嗯。”晏清真誠的點了點頭。
“那非要讓你選一個呢?”江寧不依不饒:“你更喜歡哪一個?”
小道士安靜的斟酌了許久,然後擡眼說道:“那我還是喜歡以前一點。”
“爲什麼?”
“因爲現在的你高了不少,”晏清說道:“應該裝不進箱子裏了。”
江寧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倒是有些不方便的,特別是下雨了的話。”
在小道士剛下山不久的時候,小殭屍還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跟在小道士的身後,乖乖握着衣角就不會走丟。
每到夜晚的時候,小殭屍精神格外振奮。她睜着個大眼睛忽閃忽閃,就繞着小道士鬧來鬧去。
小道士背書她跟着學,但牙牙學語的懵懂樣子實在可愛,小道士樂得接不上氣,道書很久才能翻一頁。
有時候小道士讀完了,小殭屍還沒讀完,於是她就會湊到跟前,伸出小手把那頁翻回去。
但問題是小殭屍不認字,所以她翻頁之後就愣在了原地,然後看着小道士眨眼睛。小道士只得再讀一遍,然後小殭屍跟着讀。
背書累了的時候,小道士就會畫符,而小殭屍站在一旁幫着磨墨。
不過小殭屍力氣沒輕沒重,總是磨到一半就聽見硯臺發出清脆的“咔嚓~”一聲。
小道士擡眼看過去,只能看到小殭屍仰着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但墨水卻順着桌腿流了滿地。
硯臺的窟窿比小殭屍的眼睛還大,哪怕後來小道士換了一個鐵硯臺,小殭屍還是沒有磨完一次墨。
夜晚是小殭屍的主場,但很遺憾的是……白天也是。
一到白天,小殭屍就會困得五迷三道,睡得六親不認。任憑小道士如何生拉硬拽,都死活不肯離開被窩。
小道士起初以爲是因爲她不喜歡太陽,於是故意把自己熬成了一個夜貓子,晚上趕路白天補覺。
但有一次,小道士從外面打水回來,卻發現小殭屍坐在門口,張着小嘴直勾勾的盯着太陽。
小道士嚇得一驚,以爲是小殭屍的腦子又壞掉了,但在小殭屍舒舒服服的打了個噴嚏之後,小道士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小道士依舊白天趕路,晚上就半死不活的躺在原地,任由小殭屍鬧得天翻地覆。書也不讀,符也不畫,小道士以這種手段來強制小殭屍改掉熬夜的壞習慣。
讓一個殭屍……改掉熬夜的習慣,聽起來就是一個偉大而漫長的過程。
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小道士做到了。沒人搭理小殭屍,小殭屍就會無聊,皺着小臉可憐巴巴的看着小道士。
在反覆確定了小道士不會理她之後,小殭屍自顧自的蓋好被子,揹着身睡到了天明。
後來的路上,小道士習慣了揹着個巨大的木箱,小殭屍也習慣了蹲在木箱裏發呆。但偶爾他趕路太急,就會忽略了木箱裏的小殭屍,叮叮噹噹的一路顛簸而過。
但到了晚上,撞得滿頭包的小殭屍就會從木箱裏爬出來,張牙舞爪的給小道士來一場親切的問候。
就這樣一路打打鬧鬧,小道士和小殭屍一路從青山來到了祀月國附近。
小道士每天捏着小殭屍的臉,小殭屍也會乖巧的張開嘴,讓他認認真真地給她的磨牙。
只不過有的時候一直張着嘴,殭屍的嘴脣也會幹,她就會自顧自的舔舔嘴脣。而爲了給她磨牙,湊得很近的小道士會突然臉上一熱,不敢看她的眼睛,板着臉繼續自己的磨牙重任。
小殭屍不清楚人類臉紅是因爲什麼,她記得小道士臉紅的時候只有兩次,一次是磨牙,一次是躲雨。
那天雨下的很大,倒黴催的小道士沒有找到避雨的地方,只能在草地只是狼狽的遮住頭頂。而小殭屍分外的安逸,雙手環膝坐在木箱子裏面,看着外面的雨水怔怔出神。
雨下了一天,小道士被小殭屍拉進了木箱子裏一起避雨。
雨聲淅淅瀝瀝,很安逸也很容易讓人犯困。小殭屍歪着頭,睡得迷迷糊糊,在……小道士的懷裏。
那天雨霧清涼,某個小道士卻耳邊泛紅,眯着眼睛很久都沒有睡着。
……
“也沒關係,我以後可以做一個大一點的箱子。”晏清想了想,然後對江寧說道。
江寧卻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擡起頭笑了笑:“不用了,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晏清愣了一下,想要問些什麼,但下一刻卻瞳孔一縮,面色凝固了下來。
他……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
所有黑井的正中央,有一個黝黑古樸的祭壇。晏清被工工整整的擺在祭壇之上,呈現出一個大字。
晏清面色如常,但詭異的是,他的四肢和軀幹都被一陣模糊的灰霧籠罩着。這些灰霧平平無奇,卻切斷了身體和頭部的連接,沒有傳來一絲感覺。
一股鮮紅的液體從祭壇上的紋路里蔓延而來,繞過晏清的耳邊,流到了祭壇的一個角落。
晏清順着血液的紋路看去,發現血流是從灰霧裏蔓延而出,好像也是……自己的身體裏。
江寧看了眼祭壇上密密麻麻的紋路,對着晏清笑了笑:“還有一些時間,要不要我給你講個故事?”
晏清瞳孔中明暗交錯,安靜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我應該還能撐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