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屍族,以屍祖【犼】爲首,祂像是一個辛勤的老頭兒,勤勤懇懇地培育着自己的墓園。
墓園很大,裏面埋葬着的遠不止四大屍王。
神話浩劫之後,大陸上隕落了許多神明和次神話生物。老頭兒像一個拾荒者,將祂們的屍體埋在了自己的墓園裏。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屍體,得到的便是許多屍族怪物。祂們沒有了生前的恐怖實力,但也在那座墓園裏,獲得了一次新生的機會。
一場戰役會削弱一個種族的有生力量,但對於屍族來說,卻不一定是削弱還是補足。
就這樣,屍族在羣雄亂戰之中,越來越龐大,以一種堪稱恐怖的速度崛起。
而唯一能和屍族媲美的,只有人族。
人族厚積薄發,體修和術士的先賢們一朝得道,便會帶起一個姓氏的崛起。人族的夜空漸漸從星光寥落變得星海燦爛,無數大能以術渡神,以氣血成聖,開闢了一條明亮的道路。
那是人族第一個羣星璀璨的年代,也是人族史詩的開端。
除了這兩個新生崛起的種族之外,第三個龐大種族是“神僕”。
“神僕”是大陸上最古老的種族之一,顧名思義神僕就是神明的僕從。他們自誕生以來,就自詡是神明最虔誠的信徒,一生爲了神明奉獻鮮血和靈魂。
但當神話浩劫之後,高居雲端的神明們一個又一個的隕落。
這時候,這個“虔誠”的種族有了些不一樣的想法。他們想要以逝去神明們的名義,接管整個雲端之下的世界。
他們本是僕從,卻極端的驕傲自負,鄙夷所有的其他種族。
“神明遺種,天道垂憐。”
神僕種族將自己比作了新的神族,發動了一場席捲了整個世界的聖戰。所有的種族都被捲入了聖戰之中,在遺失紀元的那一段歷史裏,無一族可以置身事外。
面對“神僕”的來勢洶洶,大批的種族整合在了一起,以人族和屍族爲首共同抵禦來敵。
最終聖戰落幕,“神僕”種族被驅趕到了遙遠的星空之外。
屍族死傷殆盡,被封印在了天外的【七十二顆地煞星海】之中,鎮守星空防止神僕捲土重來。
“你應該會好奇,既然屍族是勝利者,爲什麼會被驅逐到星空之中,爲什麼被封印了起來。”江寧看着晏清說道。
晏清擡了擡眼,沉默不語的看着那個乾淨的女子。
“那些隱約瞭解了這段歷史的人,都以爲是人族背叛了屍族,背信棄義,將屍族驅逐到了星空外。”江寧微微沉默,然後彎了彎好看的眉眼:“但其實,並不是這樣。”
“那時候的人族是挺講信用的,也很靠譜。”
晏清腦海裏不知道爲什麼浮現出了某個白衣少年,然後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將牧涼拋之腦後。
“屍族被封印在星空裏,是人族的手段,但也是……自己的選擇。”江寧說道:“聖戰之後,屍族傷得太重,重到本源流逝,墓園半毀。連祖爺爺都無能爲力,只能想方設法的彌補墓園。”
“這不只是聖戰的餘波,也是神僕種族留給屍族的……滅族詛咒。神僕種族在被驅逐到星空外之前,獻祭了所有殘缺血脈和奴役種族。他們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留給了屍族一個詛咒,也是一個問題。”
晏清看了江寧一眼,覺得只有她一個人講話有些無聊,於是他出聲問道:“什麼問題?”
江寧微微沉默,然後擡眼看着無盡的夜幕,輕聲說道:
“屍族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很蒼白甚至是聽起來很可笑的問題,但就連祖爺爺……也沒辦法回答。”江寧眼簾微動:“被前生的羈絆牽連,但又本能的嗜血會禍亂家人。靈魂有轉世,屍體只能腐爛歸墟。屍族是最不祥的死物,也是被天道遺棄的種族。”
晏清安靜了片刻,然後默默嘆了口氣:“這種東西,太虛無縹緲了,本就沒什麼合適的答案。”
“是啊,但這個問題沒辦法回答,屍族本源的流逝就沒辦法停下來。”江寧說道:“於是人族的智者們想到了一個辦法。”
“用地煞星溫養屍族的本源,同時用古術星神陣,將屍族逸散的本源封印起來。正向運作陣法,以星魂養墓園,逆向運作陣法,抹滅屍族的詛咒。而解開封印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尋找到詛咒問題的答案,一種是……用鑰匙解開封印。”
晏清說道:“災星極靈,血禍死城?”
“災星極靈,是尋找到問題答案的途徑,但大哥不知道爲什麼放棄了這個問題。”江寧說道:“血禍死城,就是解開封印的鑰匙。一半在屍族的手中,一半在人族的手裏。血禍是屍族的四個屍王,將臣、旱魃、贏勾和後卿。死城是……”
“楠木城?”
“不,是酆都。”江寧擡眼說道:“今夜過後,酆都不會再有活人了,所以這裏纔是真正的死城。”
祭壇上的血液佈滿了各個角落,也正好填滿了七十二個細小的凹槽。
晏清面色開始變得蒼白,但一雙眼睛依舊平靜的看着天空上的夜幕:“有鑰匙,也需要鎖。”
“嗯,”江寧彎着眼睛笑了笑:“是你啊。道觀裏面的香火,只是一種象徵而已。真正的鎖一直都是道觀裏活下來的人。你是一個很孤單的人,每一代的道觀裏,都只有一個很孤單的人。”
“因爲……只能有一把鎖。”晏清嘴角變得蒼白而乾裂。
“祖爺爺把找到鎖的任務交給了我,我找了很久。”
江寧平靜的看着晏清,就像是當初某個小殭屍看到了一個小道士一樣:“運氣還算不錯。”
晏清眼簾抖動了一下,輕聲問道:“原來,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嗎?”
“你很好騙,”江寧歪着頭,彎着眼睛笑了笑:“你記性不怎麼好,又太孤單了,所以我沒費什麼力就騙了你。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懵懵懂懂,只知道依賴自己的……朋友吧。”
“那……莫兄呢?”
“他是旱魃,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江寧說道:“道劍和屍劍,還有道屍經,這些東西算是一個座標,人間和星空之間的座標。我們需要他來到這裏,完成儀式的最後一環。”
“這樣啊……”
“嗯。”
江寧擡了擡眼,看向了某個方向,輕悄悄的說道:“屍族啊,其實是沒什麼好屍的。”
小道士沒有再說話,而是看着夜幕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是想起了某座青山,還是想起了某個笑眯眯的老人。
師傅總對自己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像是山裏的風一樣。有的時候可以試試逆着風走,但最終還是要去命中註定的地方。
【晏清啊,其實我不想你下山,在這山上平平淡淡的一輩子也不錯。但你太孤獨了,連個朋友都沒有,師傅……很心疼你。】
小道士好像看到了什麼,仰頭對着夜幕平靜的笑了笑:“卿卿?”
“嗯?”
“我有些困了。”
小殭屍看着那個稀裏糊塗來送死的小道士,輕輕的側了側頭。她好像忘記了自己在哪裏,也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麼。
小殭屍低俯下身子,在小道士的嘴脣上輕輕的吻了一下,然後甜甜的笑了笑。
“那就睡一覺吧,睡醒了都會好的。”
……
清風拂過,吹乾了祭壇上的血跡,也吹掉了灰白色的塵土。
霧氣浮動,裏面是……空蕩蕩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