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匯之時，如有火星迸濺。
二十年前，甚至於整個蜉蝣洲陷入黑暗之後的那段悠遠歲月裏，沒有任何一個蜉蝣洲修士，會想到蜉蝣洲會有這麼一天。
不會想到，九荒榜上，同時有兩個蜉蝣洲劍修，並且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問劍爭奪榜首之位。
凝聚了大半個蜉蝣洲氣運的兩人，各自握緊劍柄，路劍仙此刻心緒如何，陳夜不清楚，但他是第一次面對着一個劍修。
手心有細密汗珠。
陳夜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得緩慢而綿長，因爲沒有太陽而變得冰冷乾燥的空氣，被長吸入肺。
那是一種略微刺痛的感覺。
他還是無法感知到天地之間的靈力，但他能感受到手心傳來的一抹冰涼，感覺到這把靈劍，它的喘息聲。
急促、興奮。
陳夜再次用力握緊靈劍，彷彿要將它牢牢鎖在手心，要與它融爲一體。
劍鋒之上，有劍氣如虹。
兩人身上有劍氣涌現的一剎那，眉心處專屬於九荒榜的印記，驟然涌現，璀璨奪目的金光似乎要反過來吞噬無盡的黑暗。
創立榜單的那個人，似乎期待這麼一天的到來，因爲在金光之中，他出現了。
看不清眼眸，看不清臉龐，以至於陳夜不知道這一次降臨的，依然是他那沒有任何意識的分身，還是真正的他。
也許都不是。
觀戰的莫問筠臉龐上，浮現絲絲意外，她承認，當初在臨淵城選擇幫陳夜一把，更多的原因是她遠遠看到了那雙眼眸。
痛苦，但很平靜。
因爲她經歷過同樣的痛苦，因爲她想要看看，她選擇的衆生，面臨這樣的痛苦，最後會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來。
但自從自己從遙遠的、衆生都看不到的世界裏，看到了那個少年的身影，一切都變了，她更多的不是在見證，而是在找尋。
找尋那一條她希望出現的大道。
但她沒有見過這一幕。
因爲九荒榜創立之初到如今，從未出現過這種場景，並非冊封新的上榜者，但代表了那個人的意志的分身卻自行出現。
更讓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那道身影雖然依然籠罩在迷霧之中，但卻有平靜的聲音響起：“先天最強劍修之爭，勝者可得本座本命劍氣一縷，天下共同見證！”
陳夜正疑惑這所謂本命劍氣是何物的時候，那身影朝着虛空，猛地一點，泛起陣陣波紋的同時，整個九荒，擁有那一縷九荒榜印記的修士，無論身在何處，前方都有一幕場景涌現！
不僅於此，在九荒每個大洲之中，所有擁有一座欽天監的城市，都會在欽天監的上空，出現一幕畫面。
正是由那身影視角下的，陳夜和路劍仙之戰！
“這是……”
“啊，之前在欽天監的九荒榜上，曾經見過這兩個人，嘶……我記得，他們好像是先天榜的榜首榜眼！”
有人很是不滿，對着欽天監嚷嚷：“喂！怎麼回事？前些日子元嬰榜前十的從容大戰周子，咋不見你們開啓投影？現在兩個小先天打架，有啥可看的？”
負責此地欽天監之人，也很是驚奇：“這不是我們所爲。”
話音未完，所有人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但凡是見證過九荒榜封正場面之人，都彷彿記起來那一天的場面，因爲他們發現，這個視角，很像那個人的視角！
所有人反應截然轉變，竟是不再抱怨，專心觀戰起來。
反正看看又不用靈石，這兩個先天境可以引起那個人的注意，必然有獨到之處，有熱鬧不看？純純王八蛋！
尤其是之前陳夜封正的時候，注意到他的許多宗門老祖，此時更是瞪大眼珠，直直盯着光幕之中的兩道身影。
當中最開心的，當屬那天劍山的老祖了。
“哈哈，老夫就說了嘛，此人是我蜉蝣洲劍修，哪個能搶得過我們？這不就找到了嘛！”
神識傳遍九荒，但是沒有一個人迴應他。
顯然這會兒個個臉色都不好看。
但沒有人的視線從此處遠離。
矚目至極的天雷谷外，卻是詭異的平靜。
並不知曉這一切的陳夜，劍柄緊緊握住。
乍然風起，吹動少年髮尾。
路劍仙眼眸凝重：“來了！”
陳夜耳畔有這一句話話音的時候，那原本平和的微風，驟然變得狂暴起來，呼呼呼吹過臉頰，有種難以言喻的刺痛感！
有錚亮劍光，從遠端呼嘯而來。
轉念之間，已然直撲臉上！
陳夜第一個念頭，就是快！
路劍仙之劍，是當之無愧的快劍！
壓根就無法思考如何出劍，陳夜只能憑藉本能，將靈劍橫擋，一隻手壓住劍背，便有猛烈撞擊從長劍上傳來。
雙臂痠麻，一線火星刺啦啦迸濺。
繼而是噼裏啪啦整整十一劍。
不是神通，是單純的劍術，是已然修煉到先天境極致速度的十一劍，快到極致，殺力修煉到極致！
也虧陳夜從一開始就摒棄了思考之後再出劍，否則單單是這十一劍落下，他就算不重傷落敗，也會喫大虧！
路劍仙對此沒有意外，若是陳夜就被這開胃菜撂倒，那麼他才失望呢！執劍右手迅速擡起，他眼眸有些不滿。
依然是逆風。
快劍，最忌諱逆風。
果然，從一開始就被迅速壓制的陳夜，精準地看到了這一個機會，一個路劍仙擡起手來，然後出劍的這個幾乎不足十分之一個呼吸的時間！
銳利劍氣在靈劍之上吞吐。
陳夜全力遞出一劍，是迅速的急刺！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這把靈劍彷彿如同他的臂膀，如同他身體的延伸，同時也是他劍道具象化的延伸！
這一劍直接刺向路劍仙的胸膛！
路劍仙眼眸平靜，不去選擇停下將要遞出的一劍！
而是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略微偏轉身體，使得原本陳夜刺向他胸膛的一劍，角度偏轉，刺入左肩！
他的一劍，同樣砍在陳夜左肩！
而後兩人齊齊出左拳！
拳和拳的碰撞！
是兩道身影齊齊倒飛！
屆時穩穩落地，就連後退的腳步都一致。
一十七步。
兩人同時仰首，腳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