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手取碗，聲音平淡。
“我們女子怎麼了？便比你們男子差了麼？”
衆人循着聲音看去，只看到一張美麗臉龐，但是此時臉上帶着堅毅，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豪壯和坦然。
聖武宗大師姐——應如是。
馬琿一笑，“女子自然不比我們差，只是天下斷沒有男子躲在身後，女子征戰保護男子的道理。”
“那就不行了，我們不需要你們保護。”
應如是這句話一出，頓時就引起那些女弟子的附和。
“大師姐說得對！”
“我們也不願意走！”
“我們不比他們男子差半點！”
沈越澤瞧見這一幕幕，眼眶溼潤。
因爲每一個聖武宗弟子，在喝完酒之後，都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選擇了留下來，與宗門同生共死！
但需要有人去將聖武宗傳承下去！
沈越澤輕輕擺擺手，“諸位的心意我都瞭解了，但是無論是離去，還是留下，都是爲了宗門而戰鬥。留下者，守衛的是我們聖武宗的希望，而離開者，同樣不是懦夫，是要將希望的火種傳承下去，並且在日後……爲赴死者報仇！”
可仍是沒有一個人離開。
沈越澤長嘆一聲，大手一揮，位於宗門廣場之前，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竹筒，其中密密麻麻放着一堆竹籤。
“既然你們都不願意離去，那就看天意吧，我們抽籤決定，若是抽到留下二字的，便隨我出戰，若是抽到離開二字，便記住今日，好好活下去，將來給我們……報仇！”
沈越澤方纔數了一遍。
連同元嬰金丹長老在內，聖武宗統共四千七百三十一人，這竹筒之中，有兩千根竹籤寫着留下。
在竹筒出現的同時，應如是第一個走上前，隨手取出一根竹籤，她先是低頭看了一下，然後神色露出些許異樣，正要再度走回人羣之中，沈越澤忽然道：
“如是！”
應如是頭也不回，“我不走！”
沈越澤擡手一抓，應如是的竹籤便落入他的手中，他將其高高舉起，是離開二字，“你是大師姐，更應該做出表率！”
應如是身子一怔，她看了看其他弟子。
若是她不走，估計等下同樣抽到離開竹籤的弟子，也會效仿她的做法，選擇留下。
因爲留下需要勇氣，而離開，同樣如此。
應如是嘆了口氣，默默走出人羣，獨自站在一旁。
隨後纔有第二個第三個弟子走上前，從那竹筒之中抽出一根竹籤，對着衆人出示之後，或站到應如是身旁，或走回人羣。
當初在外門和陳夜有過爭執的張部同樣在列，他跟着自己那位表兄一同走上前，同時抽出一根竹籤。
看了看手上的竹籤，盧玉皺了皺眉。
張部側頭看了看盧玉手上的竹籤，然後神情緊張吞了口唾沫，垂頭看向自己手上的竹籤，他臉色微變，但很快咧嘴露出笑容，輕聲道：“表哥，我娘就拜託你了。”
盧玉臉色一沉，竟是猛然奪過張部的竹籤。
張部就要搶回來，但是盧玉沉聲道：“姑姑身子弱，你們張家又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你要給她養老送終，我不一樣，我有弟弟給爹孃養老，而且我是你哥！”
盧玉已經走出一步，擡手舉起竹籤。
他在走向人羣的時候，最後看向張部，“如果能活下來，逢年過節去一趟我家裏，替我看看我娘——還有，將來若是能碰見那天殺的陳夜，告訴他，我盧玉不比他陳夜差半點！”
張部這個粗獷少年，已然泣不成聲。
就在張部之後，走上前來的，是一對少年少女。
其中的少女抽到竹籤之後，雙手顫抖起來，那個少年俯身看了看，只看到猩紅的留下二字。
他沒有猶豫，搶過少女竹籤。
“晨師兄……”
“不用感動，其實我說喜歡你這件事，一開始就是騙你的，就是因爲你當初有兩粒築基丹，我呢沒錢，只好這樣，今天算是還你那一粒築基丹，往後你就當不認識我就好！”
但是少女分明看到，眼前這個說着不喜歡她的少年，臉龐上不知何時已經掛着一雙通紅眼眶，以及兩道緩緩流下的淚痕。
諸如此類的一幕幕，不斷上演。
“郭榮你個煉器師來這裏湊什麼熱鬧？把竹籤給老子！”
“聽到了嗎？你們煉丹師就該好好煉丹，打什麼仗？難不成拿丹爐朝人家頭上砸？我們聖武宗丟不起那人，趕緊走！”
“小師弟，就你這三貓兩腿的功夫，就別給師尊他老人家丟人了，趕緊給我滾去再練個幾十年！”
“可是，師姐……”
“沒有可是，趕緊滾蛋！”
……
小胖子李富貴原本抽到的是留下二字，但是沈越澤忽然擡手一揮，其竹籤之上的留下二字，頓時變成了離開。
李富貴露出委屈：“宗主，沒有這樣的道理！”
沈越澤嘆道：“夏師弟一輩子沒有收徒，更無道侶子嗣，當初我將他請回聖武宗，曾經許諾過，不會讓他的陣法傳承斷了香火，你是他唯一傳承，你的那份，我沈越澤替你了！”
小胖子還想說什麼，但是沈越澤已經將其竹籤高高舉起，其身旁頓時有兩個弟子，將小胖子拉到撤離的人羣之中。
抽籤還在繼續。
當初風依依那件事開口向陳夜道賀的鄰居李亞，留了下來，他原本抽到的是離開，跟他同鄉一個小姑娘換了。
方材留了下來。
陸子昂因爲是賦靈師，被一個他不認識，甚至此前都不曾有過謀面的少年不由分說搶了竹籤，強行給趕走了。
風依依抽到了留下，原本有幾個內門弟子躍躍欲試上來要搶竹籤，但是她修爲散開，不屑道：“一個個能打過我再說！”
周舟也沒能留下，或者說，聖武宗之中，煉丹師煉器師和賦靈師，一個也沒能留下來，都被其他弟子給趕走了。
理由很充分。
你們能打麼？
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但是並不妨礙他們爲守衛宗門付出力量，一個個煉丹師毫不保留從儲物戒中拿出那些自己都不捨得喫的丹藥，煉器師把隨身的靈器靈寶取出贈人，而賦靈師，也絲毫不吝嗇自己賦靈的東西，盡數取了出來。
這樣的一幕幕，數不勝數。
沈越澤就這麼看着，沒有干涉，但是隨着竹筒之中的竹籤漸漸變少，眼眸中已經沾滿淚痕。
留下的兩千人之中，男女參半。
巾幗何曾少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