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陵一直往北走,走過將近八千里的路,有一座尼姑庵坐於此。
這座山底下有着數個村莊,屬於北宋的莽荒之地。
此處終年積雪,少有人踏足,北邊的盡頭有着什麼,卻無人知曉,只有少數人會被髮配至此。
在茫茫然的風雪中,有一行深淺的腳印。
腳印從南至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入。
大雪從未停過,誰也不知道積雪有多深,村民們進出全都是坐的雪橇。
此處的百姓大多爲自給自足,一輩子與雪狼爲伴,窮極一生也走不出這個世界。
風雪猛然刮過,再白茫茫的雪地上,一隻露出獠牙的狼正守候着自己的獵物。
遠處一個黑點,慢慢朝着這邊走來。
在雪地裏徒步行走的人,大多體力已經消耗殆盡,喉嚨乾枯,身體發冷。
誰也不知道會在哪裏倒下。
可即便如此,那人行進的腳步,卻不曾有一絲猶豫。
他腰間綁着一個酒葫蘆,長髮隨着風雪飛舞,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噗”的聲音!
蘇顏的嘴脣裂開,他已經走了將近四天三夜,卻不知還有多久才能走到頭。
出發所在的村落,整個村子的人都勸他,多等幾個月,否則這漫天大雪能把人吞噬殆盡。
可他又如何能等那麼久,已經等了十多年,真的等不及了。
蘇顏在茫然的大雪中停了下來,撿起一些雪灌入酒葫蘆裏,然後用真氣將其蒸熱。
旋即,雪融成水,便一飲而盡。
他繼續往前走,天色越來越暗,溫度也越發的冷了起來。
夜色越來越黑,直至看不見路。
可他仍然還在走。
他的雙腿早已經凍麻,只能依靠真氣強行滋潤纔不會傷及根骨,才能夠繼續往前走。
月色明亮,便依據天星的位置來辨認方向。
如此艱難之行,身體飽受折磨,可蘇顏卻不曾有任何動搖。
時間漸漸過去。
天色忽然亮了起來。
蘇顏眼瞳微微一緊,因爲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個村莊,村莊的背後有一座山。
他的心猛然一顫,頓時露出喜色,行走的路也開始變快。
剛開始不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遠,所以蘇顏一直不敢動用太多真氣,但既然已經看到了的地,便不需要這樣做。
所以,一道白光便以尋常百姓難以捕捉的速度,從遠處奔了過來。
日出時分,村莊裏的壯丁正準備出門打獵,忽然之間獵犬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衆人如臨大敵,左右四顧。
可過了許久,他們仍然沒看到什麼危險的東西出現,獵犬也彷彿力竭地倒了下來。
村長是一位將近九十高齡的老人,見多識廣,他摸着鬍鬚說道:“大家莫急,應當是有人走過,卻沒有停留。”
此刻。
蘇顏的腳步已經來到了半山腰處,他的氣息落了下來,開始收斂。
他已經看到了,山上有一座廟。
那道白色的身影,走入了廟門,然後踏入了大堂處。
空空蕩蕩的寺廟裏坐着一尊觀音佛像,兩道金紅色的石柱撐在兩旁,一個穿着道袍的尼姑正跪在佛像前祈禱着。
蘇顏的腳步很輕,可卻仍然發出沙沙的聲音。
此刻那位尼姑姑娘手裏拿着一串佛珠,背對着身後的人,唸叨道:“皈依佛門,無慾無求,施主紅塵未斷,何以來此?”
這道聲音剛出,蘇顏的身體就猛然一震。
他內心是難以言喻的情緒,所以感情傾瀉而出。
蘇顏嘴脣有些顫抖地喊道
:“柔兒。”
她強忍住內心的激動,低聲道:“施主認錯人了。”
蘇顏根本無法壓抑住自己的內心的情緒,他開口道:“我沒認錯人。”
她卻不敢回頭,亦不敢出聲。
兩人就這樣僵持在那。
雪花飄落在兩人中間,彷彿把他們劃開了兩個世界。
蘇顏自然知道對方爲何不敢與自己相認,當時自己爲了保護她,捨棄了一切,甚至與兩名微姬琉璃兩人大戰了一場。
她當時便以命威脅,讓他將自己交出去,不能毀了他的名聲。
可那時蘇顏正是年少輕狂,他覺得這個天下沒人是自己對手,爲何自己要服輸?
所以他不認,他寧願以一敵萬,也不願意投降認輸。
如此,江湖上便有了他爲紅顏叛國的傳言。
很多人都爲他不值,遠大的前途在眼前,卻爲了一介女流放棄了所有。
這十多年來他一直住在無人問津的茅草屋裏,孤獨到了極點,就像是一個要離世的老人。
如此可憐的下場,他卻從來不曾後悔過。
蘇顏眼底帶着一絲決然地說道:“哪怕再來一次,我仍然會這樣做。”
花語柔心裏一顫,她逃回宋朝後,不敢開口暴露神天司的任何機密。
因爲她害怕自己將神天司的機密說出來,蘇顏要承受更多的罪名。
爲此,她吃盡了各種苦頭!
卻沒想到,神天司主動從黑暗裏走了出來,古神廟這才放了她一馬,將她送來與世隔絕的北姑庵。
來到此處,她便已經決定要遁入空門,從此不在與紅塵有任何關聯。
可當蘇顏喊她名字的那一刻,花語柔的心仍然忍不住抽動,她瞬間紅了眼眶,內心揪成一團。
十多年來喫齋唸經,可那些記憶卻仍然揮之不去。
兩人眼睛對視,凝視之間夾雜着說不清的感情。
噌的一聲!
蘇顏拔出劍來,不知何時周圍已經聚了一大羣手持長劍的人。
“蘇顏,此處可是北宋領土,今日定當讓你有來無回。”
花語柔被一衆人挾持住,她掙扎地哭喊道:“你快走,她們一直在等你來。”
蘇顏冷笑一聲,“十幾年,也虧得你們願意等。”
花語柔不願意透露神天司祕密的時候,已經被評定爲叛國罪,本應處死,如今沒有死完全是爲了騙蘇顏前來
起初只是隨手之舉,卻沒想到相隔十多年,蘇顏竟然真的來了。
這場安排了十多年的伏擊,終於吹響了號角。
蘇顏乃是大疆天賦最爲頂尖的修行者,所以很有必有在長生境之前,將他殺死。
雪花片片落下,刀光劍影之中。
他的胸口處被刺了一劍,他很難相信這座尼姑庵中,竟然藏了有將近十名涅槃境的修行者,這必然是一場精心佈置的殺局。
只要他來了,就一定會死。
可真的會死嗎?
蘇顏脣邊滿是鮮血,手捂着胸膛的傷口處,咧嘴笑道:“我這輩子倒是從未怕過一戰!”
旋即,那柄焚天劍便開始燃燒起來,直接將他傷口處的肉給燒得糊了,黏在一起硬生生將傷口給堵住。
花語柔心裏一陣肉疼,她彷彿看了那個,十多年前爲了自己不顧與整個天下對敵的男人
他還是那個蘇顏,他沒變!
蘇顏眼底冒出寒意,他要讓這羣人知道,何謂長生之下,第一人!
他眼睛一瞪,開口道:“殺!”
雪越下越大,落了一地血花,紅得像楓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