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來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陳道友關門待客
    陳平安讓小米粒敲開門,屋內快步趕來開門的,是個身穿紫色道袍的年輕女冠,她好像是薛天君某位再傳弟子的徒弟, 如此說來,她是這次造訪落魄山五宗道士中,輩分最低的那個了。

    看來飛仙宮的道門規矩,不輕。

    瞧見了門外的一大一小,朱紫綬一愣再愣。

    一愣是終於瞧見了早就如雷貫耳的陳山主,二愣是陳山主脖子裏騎着那個黑衣小姑娘。

    這座府邸廳堂那邊,瞧見門外的光景,便有幾個道士微微皺眉, 只是很快就不動聲色。

    既然是來落魄山登門做客,主人隨便些,不拘小節,他們當客人的,總不好說三道四。

    朱紫綬連忙打了個道門稽首禮,也顧不得看那陳山主是否還禮,她就側身低下頭去, 讓出道路。

    陳平安跨過門檻, 小米粒早就漲紅了臉,輕輕拍了拍好人山主的腦袋,陳平安卻笑着說不着急。

    陳平安有意無意,稍微放緩腳步,見那朱紫綬沒有跟上的跡象,陳平安也就繼續前行, 走出去十數步,身後年輕女冠才挪步。

    到了堂屋門外,陳平安這纔將小米粒放下, 朱紫綬猶豫了一下, 就等在外邊, 不曾想那位青衫男子轉頭,伸出手掌,示意道友先行,朱紫綬這才赧顏且心慌地快步邁過門檻,回到自己最靠門的座位那邊站着,陳平安抱拳笑道:“落魄山陳平安,見過諸位道門高真。”

    先前朱紫綬開門的時候,就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了約莫小半數道士,等到陳平安跨過門檻,與朱紫綬擦肩而過,又有道士紛紛起身,直到陳平安來到堂屋門口,就只剩下一位少年道士依舊坐着不動,是陳平安自報名號的時候,此人才緩緩起身,依舊比所有人慢了一拍,回了個潦草的稽首禮。

    堂屋足夠寬闊, 擺放十幾張椅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兩把椅子還空着,自然是爲此山真正主人準備的。

    陳平安笑道:“都不用客氣,我們坐下聊。”

    提了提青衫長褂,稍稍露出腳上那雙布鞋,陳平安緩緩落座,坐在薛直歲對面,小米粒與那少年道士相對而坐。

    陳平安伸手輕輕拍了拍身邊小米粒的肩膀,笑着介紹道:“她是我們落魄山的護山供奉,周米粒,暫無道號。所以我下次去中土文廟,會請經生熹平幫她挑個好一點的道號。”

    小米粒一手拽着棉布挎包,一手輕輕撓臉,難爲情,真是難爲情,她尷尬得桌兒大嘞。

    薛直歲便與那位護山供奉點頭致意,說了句客氣話,貧道在此預祝周供奉得個美好道號。薛天君再介紹起自己這邊的道士。

    許多道士頓時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米裕與那姜尚真,那般厚愛個小姑娘,原來她是位深藏不露的一山供奉。

    越是大宗門大仙府,護山供奉越是地位超然,身份顯赫。像那龍虎山天師府內,不就有一位道號煉真的十尾天狐?

    作爲祖庭正宗的桃符山,這次來了總計四位道士。一位鶴背峯的修道天才,少年道容的香童,其師尊楊玄寶,她身份極爲特殊,前身曾是於玄的開山弟子,兵解轉世,被於玄親自尋回山中,再次收爲親傳弟子,故而楊玄寶前後兩世都是鶴背峯主人。而性格孤僻的楊玄寶潛心修道兩千載,又只收了香童這麼一位親傳,所以少年曾經多次跟隨師尊,破格去往雲夢洞天修道,楊玄寶甚至多次請師尊法駕光臨鶴背峯,親自爲香童傳授符籙道法。

    所以在桃符山,香童是出了名的輩分高,天資高,眼界高。

    此外桃符山最負盛名的三座相鄰山頭,一候峯、二候峯、三候峯,名字看似取得馬虎,意思卻是不小,這次各來一人,梁朝冠,文霞,解姍,一道士兩女冠,道齡都不大,年紀輕輕就是峯主候選。

    上宗羽化山,別稱“籙山”,這條主要道脈,只來了個名字就叫“丁道士”的青年道士,出身太羹福地,學問駁雜,是公認的山上全才,一學就會,一會就精。

    下宗飛仙宮,宮主薛直歲,道號“值夜”,這位道門天君是於玄六位嫡傳之一。所以此次出遊,他輩分、境界、身份都是最高,司職護道。薛直歲帶了兩位,再傳弟子魯壁魚,魯壁魚某位師妹的弟子朱紫綬。

    斗然派,掌律道士王庭芝,帶着掌門師兄梅真的兩位嫡傳弟子,田宮和白鳳。

    經緯觀只來了一位道士,李睦州,他是垢道人的高徒,跟上任觀主趙文敏是師兄弟。

    薛直歲一一介紹他們道脈法統、身份境界的時候,有起身的,有點頭的,有微笑的,也有乾脆就是閉目養神的。

    其實還有兩個年輕道士,只是此刻不在山上,孔鵷,王瓜,一大早就結伴去小鎮了。

    薛直歲用上了一張符籙,告知他們陳山主已經親自登門,結果那倆道士根本沒理會。

    薛直歲也沒有強求他們趕回集靈峯,孔鵷和王瓜來自羽化山和斗然派的藩屬門派。

    而這樣的藩屬宮觀、仙府門派,大概有二十來個,藏龍臥虎,陸地神仙一大把。由此可見,符籙於玄一脈,是何等龐然大物,如何枝繁葉茂。

    陳平安其實早就翻過某位編譜官的那本冊子了,不過仍是耐心聽過了薛天君的介紹。

    等到薛直歲介紹完畢,笑望向對面的陳山主。

    這纔是浩然山上宗門、譜牒修士之間一般意義上的打交道方式。

    陳平安立即跟上言語,微笑開口道:“貴派是幾座天下都有所耳聞的道家大宗,我們落魄山只是剛剛有點起色的小門小派。於前輩這次讓諸君來此遊歷,蓬蓽生輝,我這個當晚輩的,誠惶誠恐,既怕慢待了諸位道門高真,又怕禮數上用力過猛,反而不美。如果不是閉關纔出關,怎麼都該親自去牛角渡將你們接上山的,再擺下一桌宴席,爲你們接風洗塵。”

    薛直歲笑道:“哪裏當得起陳山主如此興師動衆,我輩道人,幽居山中,潛心修煉,天大地大不如閉關事大,陳山主今天能夠撥冗一見,已經讓我們很意外之喜了。”

    接下來就是你說一句可曾去過某某山,我說一句去過了,風景相當不錯,特色在哪裏,別處難得一見。你說一句飛仙宮某某道觀的門口石碑如何古蹟,我說一句哪裏哪裏,歡迎陳山主有空去那邊拓碑,常年封禁外人摹拓一事,可以無視。總之就是投桃報李,禮尚往來,雙方都好。擱陳山主跟薛宮主這麼個氣氛融洽的聊法,喝酒得續好幾杯,品茶得加好幾壺開水,才能不口渴。

    那昏昏欲睡強打精神一般的丁道士,在陳平安落座然後開口說話那會兒,稍微搭了一下眼皮子,聽着聽着,就好像愈發犯困了,縮了縮脖子,略作調整,找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或者說是睡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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