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羣的牛羊,無憂無慮的漫步在這人間天堂。
幾十個士兵,懶洋洋的橫臥在草叢中,享受着暖陽的照曬。
北部長城,已經二十年不見烽火。
匈奴遠遁,長劍空利。
於是,曾經精銳的長城守軍,現在已然淪落爲二線部隊。
屯駐在句注的句注軍,甚至已經十三年沒有換裝了。
部隊的軍餉和國家下撥的器械費用,鬼都不知道去那裏了。
人們只知道,善無城的達官貴人們,一個個都是紅光滿面,大腹便便。
高門豪宅之中,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西域的胡姬、邯鄲的歌姬、臨淄的舞女,甚至是西南夷的僰奴。
在那些顯貴家中,應有盡有。
至於邊塞的障塞與軍人
誰還記得
反正,上次校尉去善無城裏要餉,結果就打發了十萬個五銖錢和一千石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陳米。
“這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趙如意叼着嘴裏的草根,罵罵咧咧的嘟囔着。
就在這時,一支車隊,從遠方的馳道而來,看樣子是打算出塞的。
趙如意立刻就來了精神,站了起來。
“都起來,都起來,來商旅了”趙如意興奮的摩拳擦掌。
障塞的士兵們,也都興奮起來。
對他們而言,要填飽肚子,就只能從過往商旅身上敲些油水了。
可是,能出塞和敢出塞的,都是郡中豪強、貴族。
要在這些人身上敲點東西出來,無疑難於登天。
運氣好,可能可以拿到些絲絹、銅錢,運氣不好,說不定就只有幾壺酒了。
趙如意仔細打量着,那從遠方駛來的車隊。
“是個新來的外鄉商賈”趙如意歡呼起來。
整個障塞的士氣,也立刻高漲。
“快快去下拒馬”趙如意興奮的下令。
新來的外鄉商賈
這可是難得的肥羊啊
若是這個商人,連個爵位和靠山也沒有,那就更好了。
就連士兵們,也是興奮莫名。
在這句注當兵,沒有立功的機會,更得不到大人物的賞識。
所有人都只是應付任務,句注軍裏如今甚至連日常的操演都已經好久沒有舉行了。
許多士兵,甚至連兵器都已經生鏽。
人更是從肉體到骨頭,都腐朽掉了。
也就唯有這種能宰肥羊的時候,能讓他們活躍起來,興奮起來。
很快,數十名守軍就亂哄哄的拿着兵器,下了障塞,將拒馬放到路邊。
“來者止步”趙如意扶正自己頭上戴着的鐵胄,上前伸手呵斥:“吾乃大漢武周塞守尉所有人等立刻下車,接受查覈”
前方的車隊,緩緩停下。
車隊不大,也就是幾輛駝載着物資的牛車,簇擁着兩輛馬車。
只是
比較奇怪的是,無論是驅車的車伕,還是隨行的隨從,看上去都是身強力壯的壯男。
而且,人人都是背狹弓,腰帶劍,神色傲然。
“主公,武周塞到了”一個青衣男子,來到一輛馬車前,恭身致意着。
“回稟主公,正是此地”
“可惜吾未生於其時,若其時吾在,軍臣單于已然被擒”年輕的公子哥樂呵呵的說着。
趙如意聽着,滿臉慍色。
“估計是外郡的紈絝子,又跑來採風了”趙如意見着這個情況,心裏面很是不爽。
漢家的貴族公子哥們,最喜歡在年輕時,遊歷天下。
這些傢伙,通常輕車簡從,帶着親信家臣,到處亂跑。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偏偏這些傢伙,還很挑剔。
食必粱肉,寢必高屋。
去年,西河郡的某位列侯的公子,就去了高柳塞那邊採風。
在高柳塞住了一個月,喫光了當地守軍整整一年的軍餉
偏生,善無城的權貴們,還覺得他喫的好,喫的妙,喫的棒。
親自跑去拍馬屁,送去女子、財帛。
只是因爲,其父在長安光祿勳任職,捏着很多人升遷的道路。
卻是苦了高柳塞的守軍,據說到現在,當地的士兵都只能拿錢買糧喫。
軍餉什麼的,更是半年沒發了。
想到這裏,趙如意就只想着趕快打發掉這個貴族公子哥,讓他不要留在武周塞了。
他可不想,自己的同袍和高柳塞的同袍一般,連陳米都沒得喫
“閣下是”趙如意上前拱手問道。
“哦”那年輕的公子哥笑着上前,回禮道:“吾乃長安來的商人,聞說塞外皮毛生意很不錯,就帶來些鹽、茶,想要出塞與夷人交易換些皮毛回去,聽說武周塞下,就住着一支夷人部族,所以”
“商人”趙如意不太相信的看了看那公子哥,又掃了一眼這公子哥的隨從們。
長安來的商人
能有這樣素質的隨從
不過,趙如意也懶得計較這麼多,既然對方自承是商人,那麼自己也就沒必要生事,再說
商人好啊
商人可以拿點油水,填一下肚子。
“既是商人,依律,吾當奉命覈查汝等的路傳、竹符以及貨物”趙如意沉聲道:“若有違禁之物,一旦查出,國法之下,概不容赦”
年輕公子哥聽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揮了揮手,一個隨從立刻上前,將一塊金餅塞到了趙如意手裏。
“還請閣下行個方便”那隨從低聲笑着:“來日必當還有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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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趙如意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金餅,估摸着有個半斤,便笑了起來,道:“過去吧”
同時,揮手讓士兵們打開拒馬,推開塞門。
公子哥卻是道:“出塞之事,倒是不急,未知守尉可否容我遊覽一下這武周塞”
趙如意神色古怪的看着對方,心裏面思慮良久,看在黃金的面子上,他終於點頭,道:“可以,但是,只能讓閣下一人上塞”
“可”公子哥笑眯眯的說道。
於是,趙如意便朝他招招手,帶着他,走上蜿蜒的石梯,一路攀爬向上,來到了障塞的塞城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