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二十七節 捷報飛來(2)
    端坐在家中,丞相劉屈氂聽着外間喧譁之聲,內心卻是彷彿烏雲壓頂。

    “張子重打了這麼大勝仗,已經無法阻止其崛起了”他悠悠感慨。

    心中第一次有了彷徨。

    概因,他的丞相權力,之所以可以穩固。

    靠的是來自貳師將軍李廣利的加持。

    靠的是漢室只有李廣利能打仗,能統領大兵團。

    而現在

    危險的苗頭,已經暴露無遺

    都不用看其他地方,只看這長安市井如今的歡呼聲,劉屈氂就已經心知肚明瞭。

    說到底,張子重是關中人。

    是關中子弟

    僅僅是鄉黨兩個字,就已經有着莫大吸引力了

    別說他現在打了這麼個大勝仗,便是小勝一場,也能被這關中士林與勳貴們吹上天。

    而當張子重冉冉升起,落下的一定是貳師將軍海西候的神座。

    這是毋庸置疑,而且必然發生的現實

    也是漢室一直以來的傳統。

    天下人,總是喜新厭舊。

    有了新人,便忘卻舊人。

    甚至,有了新人,便對舊人吹毛求疵,挑剔指點。

    因這是諸夏的民族性格。

    永遠追求更好、更強的英雄

    何況,海西候李廣利,在士林評價本來就不高。

    各種黑料滿天飛。

    “丞相,宜當早做決斷啊”一個家臣在他身旁,輕聲的勸道。

    劉屈氂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道:“吾知矣”

    “爲我準備車馬吧”他起身吩咐:“吾要入宮,朝賀天子”

    “諾”家臣微微恭身,退了下去。

    劉屈氂則走到前院,望着門外的尚冠裏大道上,那些在到處歡呼着的人們,神色凝重。

    這確實是長安城近年來,最喜慶的時候。

    幾乎沒有之一。

    大街小巷中,到處都是熱議的人們。

    八卦黨們,穿梭其中,將剛剛編織的段子,傳的到處都是。

    以至於,當劉屈氂乘車出門時,就聽到了,旁邊道路上,正聚在一起高聲議論的人們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張蚩尤這次在幕南除了殲滅了一個匈奴萬騎外,還抓到了衛律那個賊子的尾巴”

    “啊”

    “果真”

    “張蚩尤若斬下這賊子的首級,就太好了”

    坐在馬車中,隨着馬車前進,那些人的議論聲漸漸沉寂。

    但新的人羣的議論,又傳入耳中。

    “你們知道嗎張蚩尤在幕南,一戰就繳獲了數千匹馬,十餘萬的牛羊”

    “真不愧是我關中丈夫、豪傑呢”

    “今年俺們恐怕有肉吃了”更有喫貨弱弱的表達了自己的期望:“俺聽說,當年冠軍仲景候在的時候,長安士民,年年都能敞開肚皮喫肉”

    “牛肉、羊肉、馬肉,市面上的價錢和魚肉一般”

    “可不是嘛俺祖父以前就和俺說過這樣的事情”

    聽到這裏,劉屈氂就忍不住的垂下頭來。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無法避免的發生了。

    想着家臣的勸告,劉屈氂低聲呢喃:“或許,吾是該早些決斷了”

    漢家丞相,想要有所作爲,就必須和軍方的巨頭們,密切合作,協調關係。

    就像當初平津獻候公孫弘與衛青霍去病的合作一般。

    前方大將,戰功刷到手軟。

    後方丞相,政績刷到手軟。

    於是,纔有了元朔、元鼎年間的那段黃金歲月。

    “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羣,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念着這故老相傳的有關那段黃金時代的描述。

    劉屈氂的眼神,漸漸堅毅起來。

    車行至建章宮前,宮門口,早已經聚集了數以十計的車馬。

    許多已經很久未露面的老臣,現在都精神抖索,聚集於此。

    這些人是來刷臉的。

    自天子年邁,脾氣漸漸不可捉摸,老臣們便紛紛識趣的宅了起來。

    只有遇到這樣的好事情時,才爭先恐後的出來露面。

    劉屈氂的抵達,引起了這些人的注意,紛紛湊上前來問好、寒暄。

    出於禮貌,劉屈氂一一回應。

    與他們說了些近乎無聊的官話後,九卿、列侯們也就紛至沓來。

    尤其是駙馬都尉金日磾來到的時候。

    幾乎是瞬間,劉屈氂就發現,那些原本環繞在他左右,讓他覺得有些厭煩的老臣們,消失的無影無蹤,等他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這些人都聚集到了金日磾車前。

    “駙馬都尉安好”

    “見過都尉”

    “金公最近身體可

    好”

    現在,再沒有人會因爲金日磾的休屠血統而鄙夷他了。

    因爲,他有一個好侄婿

    因爲,他的侄女,是張子重的侍妾,而且,還有孕在身。

    若能生下一個兒子,那麼,就是張家的長子

    雖然是庶出,但也並非沒有繼承權

    特別是考慮到大將軍長平烈候的故事。

    說不定,襁褓之中,就是列侯

    金日磾顯然也被眼前的事情嚇了一跳,他微笑着,與衆多同僚一一回禮。

    此刻,他感覺,自己如在雲端。

    說實話,金日磾都沒有想過,自己能有今天。

    更料不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靠侄女的夫君來光耀門楣。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爲之驕傲、自豪。

    有本事,你們也送一個女兒去張子重身邊,像吾的侄女那樣得寵啊

    遠方,劉屈氂看着金日磾的神色。

    內心之中,隱隱有些嫉妒。

    “爲何,吾沒有一個如花似玉,待字閨中的女兒呢”劉屈氂嘆息不已,感慨萬千。

    只恨自己當年不給力,生的基本都是兒子

    現在回頭看看,兒子都是惹禍精

    建章宮內,淳于養低着頭,走在衛皇后身後。

    不時的,有着來往的宦官,向她投來示好的神色。

    便是衛皇后,對她的態度,也一下子客氣了許多。

    “大長秋啊”衛皇后低聲說道:“本宮聽說,卿的孫女,爲張子重侍妾”

    “回稟陛下,蒙侍中不棄,賤孫有幸得以服侍枕蓆”淳于養立刻回答。

    “真是個好孩子”衛皇后低低的讚了一句:“南陵公主近來在宮中無聊,貴孫女若是得空,便常入宮來陪伴陪伴吧”

    淳于養聽着,大喜過望,立刻低頭拜道:“陛下垂恩,臣無以爲報”

    “好了”衛皇后笑着扶起她,道:“你我君臣數十年,這點好處,本宮還是會給的”

    淳于養低頭俯首,已是淚流滿面。

    她服侍衛皇后三十餘年,這還是頭一遭,能得皇后如此親厚

    “好了”衛皇后拉起袖子,走向前方:“隨本宮去向陛下道喜吧”

    幕南大捷,是天漢之後,漢軍少有的全勝之戰。

    斬捕雖然遠遠不如李廣利任意一場大戰的零頭。

    但誰叫李廣利總是不能打開局面,只能勉強與匈奴人維持一個相持局面。

    如今,張子重一戰成名。

    對衛皇后而言,這首先改善的就是太子、太孫的局面。

    自大將軍、大司馬後,太子系終於又能有一個抗頂梁的支柱了。

    這讓衛皇后,真的是欣喜萬分。

    這令她不得不相信,這些日子來,在宮裏面流傳的那個傳說了留候家族始終是劉氏儲君的福星

    百餘年前,張良妙策安社稷。

    百餘年後,留候之後,再安天下

    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愁。

    站在銅鏡,鉤弋夫人看着自己絕美的容顏,俏臉上卻浮現出了不符合她年紀的陰鬱之色。

    直到有侍女捧着盛大的宮裝,來到她面前,她才悄然的換上笑顏,輕聲道:“今日乃是陛下與國家大喜之日,爾等務必都要謹慎說話,不可有所閃失”

    “諾”衆侍女紛紛恭身垂首。

    “弗陵睡了嗎”鉤弋夫人伸開雙手,讓侍女們服侍自己,穿戴上這華麗的宮裝。

    “回稟夫人,小殿下剛剛吃了奶,如今已經睡了”一個侍女低聲答道。

    “哦”鉤弋夫人點點頭,吩咐着:“將弗陵抱來,今日陛下大喜,本宮要讓弗陵去給陛下道賀”

    小皇子劉弗陵,如今已是一歲半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愛萬分。

    天子素來喜愛、寵愛,只是奈何最近數月,天子沉迷於養生、鍛鍊和食補。

    嚴格遵守了那個侍中官安排的作息,很少去往甘泉宮。

    她沒有辦法,只好帶着小皇子回到長安。

    即使如此,她一個月中,也不過能有數日可以見到天子。

    便是小皇子,也不過數日一見。

    這讓她憂心忡忡。

    母以子貴。

    若子都不貴,母何以貴

    “都怪那個張子重”鉤弋夫人親咬着櫻脣,眉頭微微皺起。

    然而,卻不敢在人前有半分顯露。

    因爲她知道,自從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做了那種事情,天子就特意安插了人在她身邊,探聽她是否有所怨懟之言

    而一旦發現

    鉤弋夫人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入宮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這宮裏是個什麼地方

    這裏是富貴鄉,也是萬丈深淵。

    是權力場,也是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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