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喬小如衝他笑笑,二人攜手一同去找田氏。
田氏此刻已經回房了,不過還沒有睡,正坐在桌前望着跳動的燈火怔怔出神。
自打拜託周老太醫往京城裏去信之後,她便沒有一天晚上睡得安穩的。
每天都在不由自主的算計着時日,算着什麼時候信該送到了長公主的手裏,算着長公主見信後的反應會是如何,算着她什麼時候會派人來接小主子回京……
聽到敲門聲和盧湛的聲音,田氏一怔,忙起身走過去開門,笑道:“這麼晚了,你們有什麼事嗎?”
盧湛心裏很不是滋味,看着田氏,心裏有些發酸。
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田氏是他的母親。
“有件事想問問娘,娘,咱們進屋再說。”盧湛道。
田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料到京城那邊竟已經來了人,點頭笑道:“好,你們進來吧!”
三人坐下,田氏含笑道:“究竟什麼事這樣急呢?可從來沒見你會這樣。”
盧湛自嘲一笑,從來也沒有過這麼要人命的事兒啊……
“娘,您恢復記憶了嗎?從前的事,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盧湛問話剛落話音,田氏便是臉色一變,“你——”
她下意識的想要否認,然而一想到眼前的這位並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自己的小主子——她怎麼可以欺騙小主子呢?
田氏艱難的點點頭,“是……原想着,原想着過一陣子……再告訴你們的……”
田氏心裏沒來由的涌上來一陣恐慌,以及濃濃的不捨之情,一下子流下淚來,慌忙又抽出手絹手忙腳亂的拭淚。
她不得不承認,她貪戀這一份母子之情。撫養了這麼多年的小主子,叫了她這麼多年孃的小主子,在她心底已經相當於她的兒子。
可如今,她就要失去他了!
有的事一旦開始,就沒有辦法中途叫停。
有的話一旦說出口,就會永遠的失去一些東西。
盧湛輕輕一嘆,說道:“娘,沒有任何人能改變,您是我娘!”
“不!”田氏脫口而出,回過神來猛的睜大了眼睛:“你——”
她的心驟然狂跳起來,驚疑不定:小主子這是什麼意思?他爲什麼會突然這麼說?他究竟知道了什麼?又是誰告訴她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這一步,更是不得不將話全部攤開來說完了。
盧湛苦笑,嘆道:“今晚獨孤豫章來過了,他,他說他是如意長公主派來的!他原本便算是如意長公主的屬下。”
田氏猶如捱了重重一擊,心神俱碎,“啊!”的一聲低呼臉色煞白。
“娘!您沒事吧!”喬小如和盧湛都嚇了一跳,慌忙扶住了她。
田氏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下意識的緊緊抓着他們的手,又彷彿觸火似的一下子
推開,眼淚簌簌而落,掩面低低哽咽起來。
“娘,您別這樣!什麼事說開便好了。”喬小如暗歎,輕輕拍撫着田氏的背後替她順氣。
聽田氏將當年事細細道來,盧湛和喬小如都是思緒萬千,滿心裏更不是滋味。
喬小如心下暗生佩服,想不到婆婆這樣軟綿得誰都可以隨隨便便捏幾下的性子,竟會做得出如此堅忍不拔、多少比她厲害多了的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
一個養在深宅府邸的體面侍女,只怕連門都不曾單獨出過,卻硬是孤身一人帶着一個週歲孩子險之又險的掙扎着活了下來。
盧湛心頭與喬小如一般的震驚於佩服,以及濃濃的感動感激。
他也從沒有想過,軟綿的母親做得出這些事。
“我寧可您是我的親孃,您纔是——”
“小主子!”田氏嚇了一大跳驚叫起來,慌忙搖着手道:“您、您可別亂說,這話可不能亂說呀!”
盧湛心裏氣悶煩躁起來,只覺得這“小主子”三個字實在是聽起來刺耳極了,皺眉道:“娘,您何必——”
“小主子!”田氏打斷了他,心裏又是欣慰高興又是難過失落,紅着眼眶含淚道:“您不能,不能再叫奴婢‘娘’了,奴婢不是您的娘,長公主,她纔是您的娘啊!”
盧湛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有暴躁起來,深深的吸氣又呼氣,望着田氏,一字字道:“娘,無論我親孃是誰,我總是您撫養長大的,我這條命也是您救回來的。這一聲娘,您當得起!”
“不、不!不是這樣的!”田氏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搖着頭搖着雙手顫聲道:“您不該這麼說,不該!保護主子是奴婢的本分,是奴婢該做的!若非奴婢沒本事,您也不會流落在外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的罪、吃了這麼多的苦。論起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哪裏還當得起您這麼說呢!”
盧湛一陣無力,嘆道:“生死關頭,又幾人能做得到您這樣?娘,不管您認不認我,在我心裏,以前您是怎樣,如今、今後還是怎樣!”
田氏一怔,眼淚流得更快了,看着盧湛,又悲又喜。
盧湛握着喬小如的手,又笑道:“我不覺得這麼多年只是喫苦和受罪,那都沒什麼。若不是這樣,我如何娶得着小如呢?說一句因禍得福也不爲過。”
喬小如偏頭看他一眼,柔柔一笑。
田氏心裏亦鬆快幾分去了愧疚,點頭含笑道:“你,你素來是個好的,能這麼想……”
盧湛又道:“娘,如意長公主,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會喜歡小如嗎?”
田氏嗔道:“小主子您該稱呼長公主爲母親纔是。長公主……她是極好的人,待人溫和,心地善良,小如——少夫人這麼好,她一定會喜歡的。”
看着田氏滿臉的敬仰和恭敬,喬小如與盧湛相視一眼,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田氏的話不似作假,在她心裏,如意長公主應該真的是那麼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