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之風景舊曾諳 >第67章 第廿八回中、下
    不多時,車便到花園。旁邊早有人上前服侍範氏、洪氏並林黛玉下車,隨即引上花蔭小徑,且行且玩。黛玉放眼看去,就見那園中山壑儼然,石筍成峯,疊石若嶂,其間一帶清流曲折迴環,漱滌澗石,挽約花樹。又有一座小巧石橋,導向山子洞天。入口狹仄,曲行十數步,豁然開朗。水光瀲灩,瓊島浮煙,一亭翼然於島上,亭畔一株紫藤蟠旋而上,濃翠若蓋。

    範氏因向黛玉笑道:“往那島上的曲橋就在後頭,此處正看不到。”又說:“林姑娘小心腳下。這一節卵石粒子大,縫隙也大,走時不留意就硌得腳疼。我早說該尋人修整,別誰跌了崴了才着忙。”

    洪氏笑道:“而今你哥哥嫂子回來,有什麼,只管說。”

    範氏道:“我就怕說是古蹟舊居,不好輕易改動。否則,怎麼拉上你?”

    洪氏道:“你是姑奶奶,你怕啥。只是這卵石小道,別的也無礙,就是落雨天穿木屐子,萬一把個齒子陷到縫隙裏,就不摔了人,難免撅壞東西。再有,家裏有上年紀的,到底還是平整的磚石立瓦,左右一個安心。且跟這園子又相配。”

    範氏拍手道:“果然這樣說好。他們一幫子文人墨客,都愛弄什麼魏晉衣冠,要不防備一跤栽進池子裏,那模樣還怎麼看?只好叫小子們來現摩一摩曹家樣了。”

    她說得有趣,身後黛玉聽了,忍不住就笑起來。一時沿湖而行,只見前面三座連爿的開闊軒榭,裏面許多婦人閨秀或立或坐,或倚欄看景,或圍桌喫茶,望見她們三個來,紛紛起身,一齊迎將上來。黛玉看當先一個端莊婦人,穿一件丁香色暗花褙子,雪青的馬面裙門上五彩花卉纏枝連綿,身形微豐,步態雍容,笑容甚是親和——正是賞花會主家、範大太太強氏。這邊範氏忙與她見禮,然後推着洪氏道:“就是我那妹子,章家的大奶奶。雖比我小兩歲,在常州,竟是照顧我的多。我臉皮厚,索性認了親,也混自己一個心安理得。”

    範氏話一出口,洪氏就直笑說姐姐又說反了,並與強氏廝認相見。強氏笑道:“可見是真投緣。早就聽滿口說好,今日請來,可算見着了。我家這小姑奶奶是個瘋的,章太太可忍耐,也幫忙約束着,安我們的心。”說得幾人一齊大笑。

    強氏又看林黛玉,訝道:“好精緻女孩!可是章太太家千金?”

    範氏笑起來,道:“昨兒才說過,嫂子怎就給忘了?”便告訴身份。洪氏也笑說:“是我家大爺表侄女兒。”這廂一邊說,一邊林黛玉早上前行禮。強氏笑道:“哎呀呀,可是我記性不如前了。果然是林鹽政的千金。我以前就聽說林大人丰神俊逸,文采英華。如今見了她,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又向黛玉說:“先前我們閒話,聽說林大人前陣子病着,虧得是女兒還家侍奉,孝心虔誠,方有人到病癒。林姑娘也總算可以舒散些。這邊還商議幾時往你家去,或邀着一道兒玩耍。我就仗着今日主家的便宜,先請一請林姑娘可好?”

    強氏一言未竟,身後幾位婦人俱已上前。就有一位年紀最長的笑道:“範太太打的好算盤,幸而我們幾個跟得緊。今日你雖是主家,揚州地面上,難道不要讓我爲先?”這邊範氏就告訴林黛玉,說話的人正是廣陵書院山長任白石之妻惠夫人,身旁跟的是其幼子新婦唐氏;又有東海郡伯張昶之妻祝夫人及媳韋氏,揚州知府丁濤之妻周氏。衆人見黛玉行禮言對,趨折有度,風儀從容,不禁都交口讚歎,稱“不愧是探花之女、勳侯之後”,一面就叫自家的女孩兒速上前相見。

    於是丫鬟們簇擁着幾個女孩兒過來。黛玉一一看去:打頭一個粉色衣裙,年紀在十六、七歲,身材長挑,眉目清秀,纖纖文質,菊韻蘭馨,乃是任白石長孫女任琴;一個穿煙綠色褙子、月白撒花褶裙,也在十六、七歲,身材玲瓏,杏眼櫻脣,落落風姿,桃笑李妍,乃是丁濤幼女丁荔蓉;再兩個穿着一樣服飾,都是金色撒花緞面對襟褙子並米黃繡折枝花卉馬面裙,身量彷彿、形容肖似,年紀也一般的十四、五歲,卻是東海郡伯的兩個女兒張娟、張婧。最末一個年紀最長,穿一領杏色底子撒花交領長襖與白色紗裙,顏色素淡,情態溫敦,則是范小姐舒雯。幾人都來與黛玉廝認說話。

    旁邊範氏看幾眼,就問範舒雯:“怎不見穎兒?”

    範舒雯道:“穎妹妹嫌悶坐着熱,纔剛到園子裏鬆散去了。身邊有丫鬟嬤嬤們跟着。說稍稍走一走便來。我已經叫人去尋,姑媽放心。”

    範氏笑笑點頭,說:“我自然放心。”範舒雯這才重新走到林黛玉身側。一會兒各各見禮畢,就一道擁着往水榭裏去了。

    這廂強氏也邀衆人還到檐廊遮蔽下坐。衆人迴轉。洪氏落一步與範氏並行,拿眼睛示意前頭東海郡伯祝夫人。範氏會意,遂壓低了聲與她道:“纔剛忘了跟你說,便是隨任家太太一道來的。我也不知我叔父並堂兄與他家怎樣,我家老爺這邊卻是沒什麼來往。倒是她方纔那麼一會兒就打量你幾次,莫不是你家與東海郡伯府有些瓜葛?”

    說話間兩人落座,這才見衆人皆注目她兩個。強氏就向範氏笑道:“知道你們姐兒倆投緣,可也不用這般要好。在常州時往來還嫌不夠,這會兒一樣的霸着,看得我們喫味兒你纔算高興不成?”

    範氏道:“嫂子還不知道我?打小便巴着做人姐姐,偏一輩兒裏年紀最小,總不能稱心。好容易現在有個合意的妹子,自然得照拂疼愛,過足了姐姐的癮頭纔是。”又向上座任白石之妻惠夫人與知府丁濤之妻周太太道:“看,兩位老夫人那邊也點頭,就是贊同了我的話呢。”

    這邊周太太果然含笑點頭。倒是惠夫人,原本正低了頭喝茶,聽見這話就說:“理是有理,只是你一個四十望五十、做了外祖母的人,這話說出來就不怕肉麻發噱。再一個,既然疼愛你這章家妹子,原就要帶着與別人說話,倘都讓你一人同她講完了,別人豈不是不得見她的好?還該你嫂子說的是。”一面指着東海郡伯之妻祝夫人向洪氏道:“我想旁人你也都認得,只這個該是頭回見——是我孃家外甥女兒,她的孃家、婆家兩邊早先都有女兒給到儀真洪家,說來你兩個可算不着外人,正好親相。”

    範氏聽了,臉上就露出訝色來。洪氏卻是笑嘻嘻同祝夫人再問了好,又細細敘議親戚遠近,幾句話後,兩個果然便以姐妹相稱,連祝夫人之媳韋氏也重新以晚輩禮見過。祝夫人轉向強氏謝道:“虧了你的賞花會。不然,雖同在揚州也錯過了親戚,豈不是可惜了的!”

    強氏笑道:“這麼說,果然是額外之喜。不如這就讓把席面酒餚送過來,一則賞花助興,二則也爲你兩個賀喜,三則喫喝畢了,姑娘們也不必再拘在這裏,要逛園子看景的隨心意去,就當消食了。如此可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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