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之風景舊曾諳 >第106章 第四十五回上
    話說吳太君等在毛家塘小豐莊居住,舒心愜意,實不覺時光如飛。轉眼就到八月,暑熱雖猶未散,早晚地氣蒸騰的時候,也漸漸地透出些桂花香來。城裏鄉下各家也開始着忙中秋過節的事體。章家照例預備家祭,章望便少不得三天兩頭從常州城裏到莊子上來。過一二日,又有午後洪氏攜着章魁之妻尹氏來。吳太君笑道:“有的這麼一趟趟的來,不如索性就住下,每天在這裏分派。”

    洪氏道:“誰不想的?只是家裏一攤事情也忙,實在不敢脫身。又怕老太太有什麼吩咐一時使喚不着人,這不是特意央告了四弟妹,請她在這邊幫忙照應。”

    旁邊尹氏忙笑道:“平素都是大嫂子霸佔着老太太伺候,沒的我們表孝心、顯能耐的空子。虧得這陣子她忙,便宜我來搶這個巧宗兒。”

    說得吳太君呵呵大笑,只說:“你們都是好的。”拉着兩人說話,又吩咐請林黛玉過來,再叫人去喊鄒氏。片刻黛玉過來,歡歡喜喜見禮畢,便坐下來說話玩笑。再一時鄒氏到了,莊頭蕭友順家的也來湊趣伺候。於是屋裏越發熱鬧。

    吳太君就叫一起鬥牌取樂,又叫黛玉坐在自己下手幫忙看牌,一邊告訴該怎麼耍。洗牌告麼,五人起牌,才鬥了一把,便有洪氏的丫鬟白微在門簾子跟前與石榴遞話。石榴走過來悄悄說與洪氏。洪氏正待說話,不防吳太君恰一擡頭看見,就問:“又什麼事來尋你大奶奶?”不等答話又笑道:“想必是望兒在外頭招你。你快去。玉兒看了這一會子,多少也有了數,就頂你嬸嬸的位子,快上手看一看。”

    洪氏聽說,便站起來,拉林黛玉在自己位子坐了,一邊笑道:“我說呢,纔剛一把我又沒贏幾個錢,怎麼老太太就急了,逮着話頭就要打發了我。原來是要練林丫頭的新兵。罷啦罷啦,我這就出去,看看廚下都預備了什麼好宵菜。一會兒咱們孃兒幾個一起高高興興喫酒,好不好?”吳太君大笑着說好,連聲叫快去。

    洪氏退出來,問白微是何事。白微報說:“林大爺和大爺請奶奶商議一件什麼事。”洪氏便連忙過去。原來是林如海預備給京城榮國府的中秋節禮,不想楊柳巷那邊宅子裏倒騰箱籠,底下人毛躁,把禮單上一對青玉香爐裏一隻的提耳蹭花了一片,陳姨娘和伍生家的無法,只得報過來知道。洪氏笑道:“家裏正好有一對白玉的,回頭就打發人給楊柳巷那邊送去。”又問林家節禮幾時起送,押運的是誰,走什麼路線,說道:“論理我們也該預備一份,又怕唐突了。只能在旁的上頭多出把子力氣,也算是一點心意。”章望也點頭稱是。林如海道:“那我便一發躲個懶,連東西帶單子統交給仰之和大奶奶,總之只煩你兩個就是。”洪氏笑道:“伯伯放心。”又問兩人夜飯在哪裏用,可要酒菜。又與兩人遞了茶,這纔出來。

    方出院門,章回早在旁相候。見洪氏出來,連忙上來問安,說:“母親往哪邊去?可有要兒子差遣使喚的?”洪氏笑道:“我倒也不忙,正想到你屋裏坐一坐。”一邊吩咐白微告訴廚房夜飯時加兩個菜,再就是預備林海和章望夜裏喫的酒和醒酒湯。母子兩個遂攜着手到章回屋裏,吃了茶,坐着說了一會子話。章回這才說起:“這邊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到,或是祭禮預備得不周了,母親只管打發下邊的人傳話教訓我,怎麼還親自趕來?眼見天還熱,一時路上被暑氣撲了,可怎麼辦?”

    洪氏笑道:“你當我是爲你?就祭禮這點子事,便是你一時有想不着的,有你家老子三天兩頭盯着,還能出什麼紕漏?我也不耐煩趕這一趟。不過是爲着你四嬸。你也知道你兄弟這會子都往南京去了,過兩天就進場。她做孃的心裏頭擔憂,在家轉磨似的一刻也不能安生,偏沒個人能替她分解,掏心窩子的說叨說叨。我這裏又實在忙得騰不出空,這才尋個事體由頭帶她出來,不過爲的分心罷了。”

    章回聽說,立時想起今年正當秋闈,家裏自己一輩的兄弟,除了大哥章由,其下從二堂兄章憲起,三堂兄章開、五堂兄章柴、六堂兄章偃、八堂弟章僚都要應試。章憲、章開、章柴都是第二次應試,家裏也知曉考試情形。章偃和章僚卻是頭回進場,他兩個又是二房的長子一脈,尹氏爲此格外擔心煩憂,也算是情有可原了。只是他到底忍不住,問洪氏:“四嬸嬸着急,但四叔是都經歷過的,難道也不能替她寬心?”

    洪氏道:“你懂什麼?一家子兄弟五個一起應試,放到前後幾十哪怕一百年都是個稀罕事,盯着的人本來就多,何況咱們家還姓章?偏偏你二老爺二太太並你四叔對裏對外都一副十拿九穩的模樣,再遇上你四嬸向來是個只多想不多說的,能放得寬心纔怪。”

    章回笑道:“六哥和八弟才學都頗佳,縣學裏科考等第也一貫都是上上,說十拿九穩,倒不爲過。”

    洪氏嗤一聲道:“算了吧。當年小二小三跟你一起入場,誰不說你是去頑的,他們是拿準的?結果一個兩個都不中。你老爺太太還不信,非得煩巡撫董大人調了卷子出來細看了才甘心。現今三年過去,那兩個好便好,但倘要是再來一次,你四嬸可不該要做難?”

    章回

    聽這樣說,心裏就不免愣一愣:原來這章憲、章開都是三叔章曜之子,章憲比章由小一歲,章開比章由小兩歲;進學都早,都是在十一二歲就過了童子試。三年前,與自己一道奉祖父章霈之命到南京鄉試。不想他二人一個亂了格式分寸,一個錯了韻腳文字,在頭一關就被輕易刷下——然而也不過是緊張太甚,得失心過重的緣故;但凡把心放平穩鎮定了,以章家子弟在經義上的功夫學力,在一二千應試學子裏混個百名以內總不至於太難。此番章憲章開第二次應試,不說成竹在胸,必定不會還如三年前的慌亂。於是向洪氏說道:“母親和四嬸要這樣想,不免也想得太多了。我就沒這樣的想頭。二老爺、二太太、四叔也不會有這樣的想頭。”

    洪氏瞟他一眼,就明知道多少是在故意含糊裝傻,有些話梗在喉嚨口,到底不好說出來。想了一想,忍不住嘆一口氣道:“如今你四嬸在莊子裏,雖說內外男女有別,究竟你做晚輩的要爲長輩多留心效力;瞅着空子,也多多逗趣說笑,引她寬心。”章回應下了。

    母子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洪氏才重新往吳太君房裏來。結果這邊牌局早過了五六輪,到底林黛玉初次玩耍,手還生,算起來正是頭一個輸家。尹氏卻是小賺了幾百錢,遂向黛玉笑道:“我不是小器愛贏錢,就是想拿這個彩頭,跟大姑娘討個玩意兒。”

    黛玉道:“認賭服輸。但憑四嬸嬸開口,凡有的,即刻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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