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之風景舊曾諳 >第113章 第四十七回中
    作者有話要說:  重寫了這一回內容。上一章有修改,請連着上一章一起看。

    章回聽到章望問話,雖早有預見, 還是愣了一下,忍不住又說一遍:“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父親。”一面就自袖裏掏出姜平的那封書信來, 雙手呈給章望。說道:“阿大和坦之投契,自己寫信怕說不清, 央求坦之一併寫了信來說明。且這一次的事情, 也是坦之從頭到尾,根梢底細都知道的清楚。我看他的信,確實有幾樁不方便的緣故,說出來怕母親、嫂子、哥哥戳心。”

    章望聽他這番話說完,點一點頭, 方接了信慢慢地翻看。但見那姜平信上開門見山, 直說事非尋常,料定章回接了洪大書信必然疑惑,故而將壽家情形簡要演說清楚。原來這諸暨壽家,數百年的郡望名門,明帝時, 族長壽諶更任朝廷領相,於是幾十年來壽家一貫爲地方氏族之首。壽諶有二子,長子壽鏡深,次子壽祖明,二子皆是學問大家。只是壽鏡深學從揚雄張衡之道,壽祖明則酷好幽玄佛老,雖是親生兄弟,卻非同一個路數。再往下一代,壽鏡深之子壽鍇、壽祖明之子壽鉉,也各自師從其父,學問見識差得愈遠。然而兄弟之間親厚非常,連娶親都是永康姜家一母同胞的兩個姐妹——也即是姜平姜坦之的兩位姑祖母。壽鍇和大姜夫人有一女一子:長女壽琳,自幼與忠獻伯府定親,便是黃幸的三內兄王晷之妻;幼子壽班,現在雲南永昌府保山縣任上。壽鉉與小姜夫人有兩子一女:獨女壽蘿,嫁的白家也是諸暨望族、書香名門;兩個兒子壽芩、壽苕都在家治學,壽芩又受管博揚之邀,每月到青溪書院教學講書。當年壽鍇和大姜夫人從江寧往蜀中任職,不料江波無情,舟船傾覆。壽琳、壽班姐弟因年幼,被祖父母留在諸暨老家,反而逃過一劫,從此依附祖父母生活,實際由壽鉉、小姜夫人撫養成人。壽琳、壽班與壽茵、壽芩、壽苕既是兩重的親戚,又是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感情遠勝於尋常兄弟姐妹。因此壽琳知道壽芩的次女婚事不諧,方格外留心,更積極牽線,有意促成壽、章兩家聯姻;六月初見過了小姑王夫人和洪氏,就立刻寫了信給壽芩夫婦問訊。其時姜平恰陪妻子吳氏歸省諸暨,自然也少不得拜見姑祖母並表叔表嬸。壽琳書信到時,他夫妻正在小姜夫人跟前,聽說男方正是自家好友兄長,女方又是從小玩伴熟識的表妹,如何不替雙方高興。正有意促成,不想才一二日,就聽說壽芩已經替次女看準了夫婿,便是壽芩的親外甥、白太太壽蘿所出的第三子白瀚冰。姜平惋惜一番,也就罷了。又因白家老太爺年老病多,壽、白兩家唯恐有個萬一,議定了年內成禮入譜。結果七月初頭,白瀚冰忽然留書出走。白家人慌忙去尋,竟在城南普濟寺撞見其與壽芩的三女壽鶯娘相會。壽鶯娘雖一口咬定只是偶遇,奈何隨身搜出約定會面的私信,客舍裏又有預備好的銀錢衣服的包裹。物證俱在,兩人這才說出早有情意,故一個逃婚,一個送行。

    兩家頓時又驚又怒:原來這壽芩膝下原有三兒四女,長子、次子、次女、三女是正妻喬氏所生,長女、四女生母姓蔡,另有一個幼子也是庶出。三女鶯娘與二女雁娘同出一母,年紀雖差了三四歲,姊妹間卻素來和睦——誰能料想到竟然會有這番變故?族老們開了祠堂正待處置,就聽這邊一片聲驚叫說鶯娘跳了荷花池,那邊白瀚冰跳起來搶了牆上掛的寶劍就要殉情抹脖子。嚇得兩家長輩魂飛魄散,救人的救人,奪劍的奪劍,直鬧得沸反盈天,才知到底愛子愛女心切,無奈只得應允了他二人之事。只是壽家一向最重長幼尊卑,更兼壽芩壽廣蘭端方古板,決計不肯亂了姊妹出嫁的次序,三女鶯娘年底就要嫁去白家,次女雁孃的親事便是火燒眉毛,再不得拖延。

    章望看到這裏,點頭道:“原來如此。壽家肯默許姊妹易嫁,自然是因爲想着有咱們家作底。偏偏就是六月底七月初,揚州那一番天翻地覆,多少了不得的事情鬧出來,我們家也跟范家定了親,諸暨那邊一時卻不能知道。”因向章回笑道:“這個緣故,果然是不能讓你母親、哥哥並嫂子知道。就算你哥哥嫂子寬心不介懷,你母親卻是個最護短。要曉得壽芩竟把你哥哥當個遞補備用,別管他壽傢什麼聲望門第,頭一個就要看不上了。”

    章回道:“母親心疼哥哥,自然要爲哥哥不平。何況我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哥哥原本就是無一樣不好的,豈是隨便什麼人家都能挑剔得了的?”

    章望聽到這話,忍不住笑道:“就這一句,你跟你母親還不都是一樣?只是我們這邊親事談妥帖了,那邊壽廣蘭倒是要真爲難。他若是個不挑剔的,次女的婚事也不會一直拖到這時節。如今堪堪只得五六個月,急匆急忙就要定親,怕是隻能違心從貧民小戶、寒士低門裏挑選,到底要委屈二小姐了。”

    章回點頭道:“父親說的一點不錯。坦之信上說,壽廣蘭有心從家塾以及青溪書院附學的書生秀才裏爲二小姐擇婿。然而今年鄉試,兩邊書院加起來都沒有幾個中舉。唯一一個上榜的,名次在榜末不說,已經三十出頭,單年紀就比二小姐大了十多歲,聽說了消息,竟還覥着顏上門求娶。偏偏壽廣蘭還有意。小姜太夫人原本就不滿兒子兒媳明明兩個嫡女,遇事只管一味偏心幼女。對兩個孫女的婚事十分不樂意,此刻更不肯次孫女再受這等委屈;對外只說二小姐病重,實則暗中安排,讓姜坦之護送她往雲南伯父壽班壽嘗慶那裏去——既是避婚,也是讓二小姐散散心。坦之原本就跟他這位二表妹交好,此番眼看着她家種種,一直都替她抱不平,有心助力,如今得了姑祖母吩咐,更是名正言順。恰阿大南下辦藥,也是要往雲貴,結了伴一路同行順理成章。只是就算坦之神機妙算,也再算不到路上會有強盜劫道,算不到二小姐爲救阿大受傷,暴露出女子身份,更加算不到阿大竟因此鍾情,非二小姐不娶。”

    章望聽他字字句句扣着壽廣蘭的偏心,又反反覆覆替姜平說話,初有些疑惑,但略沉下心想一想,倒是明白了暗藏的心思,一時反而有些感慨無奈起來:外人都看章回少年老成,讀書明理,行事圓融,以爲並無什麼偏好固執,然而以此一事看,骨子裏到底是自家一脈相承的剛介耿直;又是十八歲的少年郎意氣正盛,愛憎好惡尤其分明,當着自己一發地坦蕩無遮。只是若非此事,他也不知道章回從小目睹章霈、李氏對待兒孫之不同,樁樁件件都落在了心上,日積月累,烙印深刻,以至於見到這一等父母偏心不公之事,便有如此激憤。何況這件事情又饒上了洪大和姜平,一個是至親表兄,一個是至交好友,原就該愛屋及烏,倒是理直氣壯地偏幫偏助起來。好在章回終究還有分寸,這等言談只在自己跟前,連母親兄長一概不露,倒也無可憂懷,不過自己以後留意,慢慢寬解疏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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