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紅樓之風景舊曾諳 >第117章 第四十八回下
    卻說強氏、範氏受洪氏請託,襄助迎賓待客諸事。強氏一則有心幫忙親戚, 也爲女兒在婆家上下爭臉;二則她原是大家長媳, 京城裏場面上數得出的人物, 最擅長這些宴飲會樂、待人接物;三則她在神京三十來年, 齊國公太夫人是她嫡親姨媽,京城權貴閥閱家裏走動頗多, 人頭臉面都熟。此番章家賀喜拜壽的客人雖衆, 真正內眷接到裏頭見禮說話,卻少有強氏不知道好歹來歷的。於是一一告訴洪氏, 指點身份職官、姻親故舊。又每日在吳太君跟前奉承,說話玩耍,逗得人人喜笑顏開。吳太君和章太夫人也愛敬倚重她, 每有貴客, 必命人請她過到跟前, 一併起坐相陪。

    轉眼便是九月二十一。因第二日是正經筵席首日, 且請的都是官長誥命之人, 這章霈之妻、大太太李氏實在放不下心,一早又帶領洪氏、周氏、季氏幾個兒媳從頭檢點諸般安排、人手器物調度等等,範舒雯這一輩幾個孫媳也少不得跟隨伺候。強氏和範氏在範舒雯屋裏稍坐片刻,就有章霂之妻、二太太陳氏聞訊趕來,只管賠禮, 笑道:“可不是都忙瘋了,倒把你兩個閃在這裏。自家親戚常來常往的,難道老太太不先打發人來喊一聲, 就自己不動腳往那院裏去了?快跟我過去,蹭老太太的好粥好點心喫。”扯了兩人就往澄暉堂走,並吩咐這邊房裏伺候灑掃的粗使丫鬟,道:“大奶奶問,就說我拉她兩個到老太太屋裏坐。”

    一時就到澄暉堂,吳太君見她幾個,笑道:“我正說今日奇怪,這早晚不見人來。原來是叫二太太黏住了。”

    陳氏笑道:“正是呢。由兒媳婦她親孃在京裏時間最久,人面又熟。難得有這麼個人來,我總得替眉丫頭探問探問恩平侯府,再替自家問問靖昌侯府。”

    吳太君呵呵笑道:“只怕替眉丫頭問蔡家是面上由頭,替你問自己孃家纔是真心吧?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要不是惦記過來我這邊,怕你問她問得還盡興些。”

    陳氏故意嗔道:“怎麼?到老太太跟前,我就問不得自己孃家了?又不是才嫁進門的媳婦,不曉得老祖宗脾氣性情,顧忌這個那個的。您就是裝出一副老虎模樣,也張不開嘴喫人,還嚇唬誰?”說得衆人都笑了。

    陳氏這才催強氏和範氏坐了,自己也在吳太君下手坐了,問吳太君身後的臘梅:“有點飢的東西沒有?要有鹹味的,帶葷腥的最好。”一邊就向吳太君笑道:“我帶着魁兒媳婦和鬥兒媳婦替您跪經,這五天可是結結實實沒沾過肉。昨晚上做妥了家來,想開葷,還給二老爺攔住,說慢慢着來。今天早上好丫頭倒是特意讓送了一碗雞茸粥,聞着是像有些雞子味兒,碗底翻得朝天了,硬是沒找見一星星肉沫。思來想去,還是來求老太太發個話,讓我開了齋,纔算是個活路呢。”

    衆人聽說,又是一個鬨堂大笑。恰章太夫人走進來,聽到話頭,忍不住也笑罵道:“六十歲的人,孫子都娶媳婦了,還裝小孩子撒嬌,虧你有臉皮胡扯。”

    陳氏道:“在老太太跟前,誰不是晚輩小孩子?我不衝老太太撒嬌,難道每天去賴大姐姐你?”

    吳太君笑得直抹眼淚,吩咐臘梅:“去拿肉鬆餅和蛋黃酥給你二太太。還有洪家舅太太送來的牛肉卷子和菊葉蟹粉拖面盒子,每樣也都炸兩個來。”臘梅應了是。吳太君又道:“我們雖都吃了早飯,一會兒總不能就坐着幹看這個嘴饞的喫。索性多炸幾個,大家都嚐嚐味兒。”

    這邊陳氏不免就問:“拖面盒子是那邊先做好了生胚和醬料送來,還是這邊現調麪漿澆裹?”

    吳太君道:“你還不知道好丫頭的娘?是連廚子帶原料器皿一起送過來的。依來人告訴的話,本來只有我跟你大姐姐的份兒。偏你趕上,正是有口福。”

    陳氏笑道:“誰讓大姐姐給她保了門好親?就這般巴結,連口喫的都要顛顛兒捧過來。今天我偏就要沾這個光。還有親家奶奶、姨奶奶,只管喫着,喫過就結——左右阿好還有兩三個侄子、三四個侄女,我們把眼睛放亮了,還怕沒得喫?下次就讓老太太承我們的情。”說得強氏、範氏都笑,又一起站起來,謝過吳太君。

    一時丫鬟們送點心並配的湯茶來。強氏見一個是加了牛乳燉得雪白的鯽魚湯,一個是隻加一樣山藥煒得入味的牛肉清湯,再一樣是大棗濃姜,一樣是三沏的楓露:都是小小的一盅盛着,只有湯茶,不入原料,總不過兩三口的分量。衆人遂揀喜歡的吃了,又贊一回,這才洗手。丫鬟們重新奉上香茶來。

    便聽有人報說:“河陽王太妃和世子婦車駕到飛雲渡了,關帝廟裏敬了香,就往咱們家來。大老爺命飛馬稟告老太太知道。”衆人都站起來,看吳太君。吳太君就看着陳氏笑道:“纔跟親家奶奶打探孃家,孃家人就到了。這個算來也是你舅舅家表嫂,你就代我去迎一迎她。”喚石榴:“速命人請大奶奶家裏換了衣服來。”見強氏和範氏趁空兒就要告退,笑着止住,道:“都是一家子親戚,這會子急巴巴走,等明天再行禮鬧騰,豈不生疏?何況我還指望你們幫着好丫頭待客說話。”兩人這才站住。吳太君和章太夫人遂命人攙回屋更衣。這邊臘梅也上來引強氏和範氏到側邊廂房,拿鏡奩與她兩個收拾脂粉妝飾,又問:“兩位奶奶倘有衣裳要替換的,告訴小的,即刻家去拿來。”

    強氏和範氏彼此看一眼,道:“就眼下這身倒還使得。真個要換,反而白添許多麻煩。”

    範氏笑道:“就是沒想到今天還有這貴客,頭上太素淨了些。你去跟你們大奶奶說,就是上個月中秋她新打的花式簪子,揀兩根給我暫戴一戴。再就有新鮮的宮花,也拿兩枝來。”

    臘梅應了,立時出去。強氏便問她小姑:“你打發她出去,要問什麼?”

    範氏才紅着臉,湊近了她道:“嫂子低聲。只是方纔聽這邊老太太說什麼親戚孃家,又是舅舅表嫂,我一時懵了,竟想不起怎麼個關係來。快告訴我,一會兒別丟了醜。”

    強氏這才恍然,肚裏忍不住好笑,但也到底詳細告訴。原來二太太陳氏出身靖昌侯府,嫡親的外祖母便是文昭公的幼妹、河陽郡王穆衠的王妃章灼。灼王妃育有二子一女:二子皆從軍西北,便在吳天官麾下,金城關一戰,世子穆俊以百餘輕騎襲殺酋首,乃潰敵十萬,然而傷勢過重,終究不治;次子穆彥亦累軍功十轉,明帝查之,令其繼任世子,後襲河陽王爵;獨女丹陽郡主,兄弟姊妹中排行最末,嫁到靖

    昌侯府,便是陳氏的生母。現今這位河陽王太妃,乃是穆彥長子穆觴之妻,從灼王妃算起,正該稱吳太君一句“表嬸母”,二太太陳氏則是她姑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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