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文毫不示弱,笑容似要生出朵花來,柔聲道:“公子年紀不大記憶倒是不怎麼好啊,難道是這夜色太暗迷了眼睛也迷了公子的耳朵不成?我方纔在與公子算賬的時候就已經報過名諱了。”
他的身子又靠近了一些。
林惜文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隨着他的靠近沉了下來,她卻沒有躲。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說話。
她便覺得時間頓時放緩了腳步,隨着他的眼神貼着她的面頰一點點爬過。
她直視他的眼,面上笑容不變,心底卻是訝異,訝異他眼中的神色。犀利的審視巧妙地融在墨黑的瞳仁裏,一眼便把她看透一般,偏偏那眼裏還能帶出閒適的淡笑。即便是在宇文珏那裏,她也鮮少能見到這樣的眼神,更何況……他只是一個興蘭的商人。
商人而已!
不對!
碧痕說過,興蘭從商,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明百姓。
難道……他是興蘭皇室?
大周都城的巧遇,萬安他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還有……泰安現如今的情況,他居然要去泰安!
若說剛纔林惜文只是懷疑這個人的身份只是腦中滑過的一個念頭的話,那麼,到現在,她幾乎就可以確定,這個人,不僅僅是商人這樣簡單,他在大周的都城,在萬安,包括現在去泰陽,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他在興蘭到底是什麼身份?
皇親?親王?抑或是……皇子!
而在他眼中……她的身份,恐怕他現在也猜不透吧!
他在林惜文臉上停留的那一眼,不過片刻功夫便挪開了,他退了幾步,垂首理着錦袍的袖口,低笑道:“不錯,今晚的月光是太暗了,擾得本公子也迷惑了,剛纔姑娘稱呼自己……惜文,對吧。”
林惜文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這樣說,似是不想在探究什麼了。
只是,他此去泰安意欲何爲?
此刻,他與睢國究竟有沒有聯繫?曹寅與他是否有勾結?他出現在此處,究竟是她和宇文珏已經暴露,還是……真的有這樣巧合?!
“對,惜文。夜深了,惜文想了想,還是不便打擾公子帶惜文到泰安了,還請公子指個方向,惜文就此告辭了。”林惜文此刻溫順的笑了笑,倒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了。
他也不語,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有隻要你認識路大可離去的意思。
林惜文心裏微怒,不過面上倒是淡然:“公子既然是生意人,不如惜文用這塊芙蓉玉換公子一個方向如何?”
說着,便遞出了手裏的玉璧。林惜文心裏倒是不怎麼在意這塊玉的,再好的物件,也不過是金錢而已,能換取自己所想要的,纔有價值。
而他倒是沒想到林惜文有這樣一個舉動,似是愣了一下,隨即不緊不慢的戲謔道:“姑娘要是把這塊芙蓉玉換了給本公子,恐怕此去泰陽便要身首異處了。”
林惜文聽了他的話心裏一突!
捏着玉璧的那手緊了又緊,一時之間,全無思緒。這芙蓉玉……與她去泰陽還有關係?可爲何這樣重要的物件宇文珏怎麼不告訴她?反而給了她一盆盆栽交代的如此清楚!
林惜文心下一橫,乾脆對上他的眼,挑明說道:“你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兒了,要不,你乾脆在多說一點?”
“好處呢?”他問的理所當然,與方纔讓她討好他時所說的語氣一模一樣。
林惜文笑問:“你不是要知道我是誰嗎?”
“那惜文不也想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我大概知道,興蘭皇家!”林惜文心裏一緊,大膽出口。
他挑了挑眉,對她這個答案似乎詫異,也似乎……毫不意外。
林惜文見了,便知道她猜對了,便緊接着又問:“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看破你的身份的嗎?”
“你就不怕我會殺人滅口嗎!”
林惜文挑眼,眸光流轉,回答的也理所當然:“要合作的兩個人,怎麼會殺自己的搭檔呢。”
他看着林惜文,突然笑了出來,連眼角都笑彎了,顯然是對林惜文的回答很是滿意。他揚眉掃了一眼林惜文仍捏在手裏的芙蓉玉,悠然道:
“這芙蓉玉是十五年前興蘭使臣芙蓉公子出使大周時送給五皇子的,芙蓉玉是芙蓉公子的家傳寶玉,當時的五皇子甚得大周先皇的寵愛,都傳這位五皇子極有可能會登上太子寶座,更何況,在那時,整個大周后宮除了餘姚夫人,五皇子的生母,誰又能被大周先皇放在眼裏呢。你這塊芙蓉玉上面雕刻的是木蓮,那一塊上
面雕刻是華木。據聞當時五皇子不到五歲,得了這兩塊玉璧,自己留了一塊,而另一塊好像是送給了大周某大臣剛出生的女兒……”
林惜文聽了,暗暗心驚。
他竟然知道的這樣清楚!連當時宇文闕將這芙蓉玉給了轉送了出去都一清二楚,更何況,這還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他現在多大?瞧樣子,不過二十來歲!
某大臣的女兒?剛剛出生?
十五年前,她這個身體也不過剛過十五歲的樣子。
那個大臣是顧順章?當時的顧順章在大周是任職……工部的一個吏官,在工部侍郎之下,後來因爲唐家的關係成爲工部侍郎,後調任兵部,雖然是一介文官,但卻掌管了不少兵部的核心軍機大事。
可,在當時,顧順章這樣一個小小的吏官怎麼能夠得到先皇最喜歡的五皇子的厚愛,而她……這個在顧家沒有絲毫地位的奴的女兒,又怎麼能讓宇文闕送她芙蓉玉呢?
林惜文絞盡了腦脹也沒從十四留給她的記憶裏找到關於宇文闕的這段記憶。
再想想,宇文闕送給十四芙蓉玉的時候她還只是個襁褓之中的嬰孩,哪裏有什麼記憶讓她去找。
而且,她記得很清楚,從死牢裏被宇文珏帶出來時她的身上除了金鎖什麼都沒有,金鎖是十四的母親留給她的,這芙蓉玉是宇文闕給她的,顧家沒有人敢拿走她的金鎖,卻拿走了這塊芙蓉玉。
宇文珏是知道這段往事的吧,所以,他纔會要她去泰陽,因爲宇文闕在那。
而宇文闕,既然有五千家將護其周全哪裏能這樣輕易的被睢國的騎兵俘虜,而那五千家將若不是奉了宇文闕的命令又怎麼敢擅開城門與城中軍隊混戰。
宇文闕,恐怕是已經投入睢國懷抱中去了。
宇文珏啊宇文珏,你讓我這麼一去,就給了我這麼一塊十幾年前宇文闕隨手送出的一塊芙蓉玉你他媽不是讓我自尋死路麼你!你還真單純的以爲宇文闕看了這塊芙蓉玉就乖乖的放棄與睢國聯手的計劃再回大周?他肯你都不肯!你肯宇文睿也不肯!
林惜文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泰陽……去了指不定是一死,可不去,回到宇文珏那兒,她還能活嗎!
林惜文臉上的失落很輕易的落在了他的眼中,他顯然是‘誤會’了她失落的原因,故作詫異道:“得了這塊保命的芙蓉玉,你不高興嗎?”
去,指不定是一死,而不去,那就一定是死!
“既然你都說了我們是搭檔,其實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開口。”他繼續的說着,帶着溫柔的誘惑。
林惜文轉首,收了手裏的芙蓉玉,笑的妖嬈:“好啊,帶我去泰陽!我只有三日時間,今天已經浪費一日了,兩天後,我一定要在泰陽!”
在這樣一雙通透的眼底,她不想僞裝,也無需僞裝。既然他主動提出,她卻之不恭。
他又開始用那種審視的眼神注視着林惜文,好似要看出她的心一般,直至觸到她眼底的決然,那一笑,雲淡風輕,乾脆道:“好。”
語罷,人也很乾脆的直起了身,伸手,要去牽林惜文的馬。
林惜文戒備的看着他:“你幹什麼?”
“當然是……送你上路啊。”他優哉遊哉的拉長了尾音。
林惜文動了動身子,讓自己立於馬旁:“你沒有馬嗎!”
他裝模做樣的朝四周看了看:“呀,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估計這畜生不認識路,跑丟了吧。”
你纔是畜生!你全家都是畜生!
林惜文咬着牙,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來。
看夠了林惜文的囧樣,他輕笑一聲,以極快的速度翻身上馬,還沒等林惜文反應過來,他長臂一伸毫不費力的便將林惜文從地面提到馬背上,但並非是讓她坐着的,而是像糧草一樣把她打橫放在馬背上。
“你幹什麼!”林惜文像根倒栽蔥一樣懸在那兒,這一嗓子吼出來,氣息正好全憋在臉上,臉通紅。
他漫不經心的拍了拍林惜文的脊背,像是安撫,但更像是逗弄:“你不是說只有兩日時間了嗎?宇文珏顯然是高估了你騎馬的速度,你方纔那般速度只能算是走的,現在,才叫跑!”
他竟然連她是宇文珏的人都知道!而且,他叫宇文珏名字時的那種隨口,還有淡然……彷彿,彷彿他們是舊識一般,可是,那日在萬安,他與宇文珏並沒有任何交流啊!
還沒等林惜文想明白……
他手上馬鞭一抽,兩腿一夾馬肚子,他跨下這匹比馬爺還彪悍的超級馬爺就以閃電般的速度勇猛的向前躥了出去……一去莫回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