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公扯住魯智深道:“和尚,你苦了老漢一家兒了。”魯智深說道:“休怪無禮!且取衣服和直裰來,灑家穿了說話。”莊家去房裏取來,智深穿了。太公道:“我當初只指望你說因緣,勸他回心轉意,誰想你便下拳打他這一頓,定是去報山寨裏大隊強人來殺我家。”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說與你:灑家不是別人,俺是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官,爲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這兩個鳥人,便是一二千軍馬來,灑家也不怕他。你們衆人不信時,提俺禪杖看。”莊客們那裏提得動,智深接過來手裏,一似拈燈草一般使起來。太公道:“師父休要走了去,卻要救護我們一家兒使得。”智深道:“甚麼閒話,俺死也不走。”太公道:“且將些酒來師父喫,休得要抵死醉了。”魯智深道:“灑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氣力。”太公道:“恁地時最好。我這裏有的是酒肉,只顧教師父喫。”
且說這桃花山大頭領坐在寨裏,正欲差人下山來探聽做女婿的二頭領如何,只見數個小嘍囉氣急敗壞,走到山寨裏叫道:“苦也!苦也!”大頭領連忙問道:“有甚麼事,慌做一團?”小嘍囉道:“二哥哥喫打壞了。”大頭領大驚,正問備細,只見報道:“二哥哥來了。”大頭領看時,只見二頭領紅巾也沒了,身上綠袍扯得粉碎,下得馬倒在廳前,口裏說道:“哥哥救我一救。”大頭領問道:“怎麼來?”二頭領道:“兄弟下得山,到他莊上,入進房裏去。叵耐那老驢把女兒藏過了,卻教一個胖和尚躲在女兒牀上。我卻不提防,揭起帳子摸一摸,喫那廝揪住,一頓拳頭腳尖,打得一身傷損。那廝見衆人入來救應,放了手,提起禪杖打將出去。因此我得脫了身,拾得性命,哥哥與我做主報仇。”大頭領道:“原來恁地。你去房中將息,我與你去拿那賊禿來。”喝叫左右:“快備我的馬來!”衆小嘍囉都去。大頭領上了馬,綽槍在手,盡數引了小嘍囉,一齊吶喊下山去了。
再說魯智深正喫酒哩,莊客報道:“山上大頭領盡數都來了。”智深道:“你等休慌。灑家但打翻的,你們只顧縛了,解去官司請賞,取俺的戒刀來。”魯智深把直裰脫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禪杖,出到打麥場上。只見大頭領在火把叢中,一騎馬搶到莊前,馬上挺着長槍,高聲喝道:“那禿驢在那裏?早早出來決個勝負。”智深大怒,罵道:“醃打脊潑才,叫你認得灑家!”掄起禪杖,着地卷將來。那大頭領逼住槍,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動手,你的聲音好廝熟,你且通個姓名。”魯智深道:“灑家不是別人,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魯達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喚做魯智深。”那大頭領呵呵大笑,滾鞍下馬,撇了槍,撲翻身便拜道:“哥哥別來無恙,可知二哥着了你手。”魯智深只道賺他,托地跳退數步,把禪杖收住,定睛看時,火把下認得,不是別人,卻是江湖上使槍棒賣藥的教頭打虎將李忠。原來強人下拜,不說此二字,爲軍中不利,只喚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樣。李忠當下剪拂了起來,扶住魯智深道:“哥哥緣何做了和尚?”智深道:“且和你到裏面說話。”劉太公見了,又只叫苦:“這和尚原來也是一路!”
那時引人下山來和小弟廝殺,被我贏了,他留小弟在山上爲寨主,讓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這裏落草。”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劉太公這頭親事,再也休題。他只有這個女兒,要養終身。不爭被你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太公見說了,大喜,安排酒食出來,管待二位。小嘍囉們每人兩個饅頭,兩塊肉,一大碗酒,都教喫飽了。太公將出原定的金子緞匹。魯智深道:“李家兄弟,你與他收了去,這件事都在你身上。”李忠道:“這個不妨事。且請哥哥去小寨住幾時,劉太公也走一遭。”太公叫莊客安排轎子,擡了魯智深,帶了禪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轎,卻早天色大明。衆人上山來,智深、太公到得寨前,下了轎子,李忠也下了馬,邀請智深入到寨中,向這聚義廳上,三個坐定,李忠叫請周通出來。周通見了和尚,心中怒道:“哥哥卻不與我報仇,倒請他來寨裏,讓他上面坐!”李忠道:“兄弟,你認得這和尚麼?”周通道:“我若認得他時,須不喫他打了。”李忠笑道:“這和尚便是我日常和你說的三拳打死鎮關西的,便是他。”周通把頭摸一摸,叫聲:“阿呀!”撲翻身便剪拂。魯智深答禮道:“休怪衝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