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38章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2)
    晁蓋再與吳用道:“俺們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於宋押司、朱都頭兩個。古人道:‘知恩不報,非爲人也!’今日富貴安樂,從何而來?早晚將些金銀,可使人親到鄆城縣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緊的事務。再有白勝陷在濟州大牢裏,我們必須要去救他出來。”吳用道:“兄長不必憂心,小生自有劃。宋押司是個仁義之人,緊地不望我們酬謝。然雖如此,禮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個兄弟自去。白勝的事,可教陌生人去那裏使錢,買上囑下,鬆寬他,便好脫身。我等且商量屯糧,造船,制辦軍器,安排寨柵、城垣,添造房屋,整頓衣袍、鎧甲,打造槍、刀、弓、箭,防備迎敵官軍。”晁蓋道:“既然如此,全仗軍師妙策指教。”吳用當下調撥衆頭領,分派去辦,不在話下。

    且不說梁山泊自從晁蓋上山,好生興旺。卻說濟州府太守見黃安手下逃回的軍人備說梁山泊殺死官軍,生擒黃安一事;又說梁山泊好漢十分英雄了得,無人近傍得他,難以收捕;抑且水路難認,港汊多雜,以此不能取勝。府尹聽了,只叫得苦,向太師府幹辦說道:“何濤先折了許多人馬,獨自一個逃得性命回來,已被割了兩個耳朵,自回家將息,至今不能痊;去的五百人,無一個回來;因此又差團練使黃安並本府捕盜官帶領軍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黃安已被活捉上山,殺死官軍,不知其數,又不能取勝,怎生是好!”太守肚裏正懷着鬼胎,沒個道理處,只見承局來報說:“東門接官亭上,有新官到來,飛報到此。”

    太守慌忙上馬,來到東門外接官亭上,望見塵土起處,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馬。府尹接上亭子,相見已了,那新官取出中書省更替文書來,度與府尹。太守看罷,隨即和新官到州衙裏,交割牌印,一應府庫錢糧等項。當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舊太守備說梁山泊賊盜浩大,殺死官軍一節。說罷,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師將這件勾當擡舉我,卻是此等地面,這般福分。又沒強兵猛將,如何收捕得這夥強人?倘或這廝們來城裏借糧時,卻怎生奈何?”舊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裝行李,自回東京聽罪,不在話下。

    且說新官宗府尹到任之後,請將一員新調來鎮守濟州的軍官來,當下商議招軍買馬,集草屯糧,招募悍勇民夫,智謀賢士,準備收捕梁山泊好漢;一面申呈中書省,轉行牌仰附近州郡,併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書所屬州縣,知會收剿,及仰屬縣,着令守禦本境。這個都不在話下。

    且說本州孔目,差人齎一紙公文,行下所屬鄆城縣,教守禦本境,防備梁山泊賊人。鄆城縣知縣看了公文,教宋江迭成文案,行下各鄉村,一體守備。宋江見了公文,心內尋思道:“晁蓋等衆人,不想做下這般大事,犯了大罪,劫了生辰綱,殺了做公的,傷了何觀察,又損害了許多官軍人馬,又把黃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滅九族的勾當。雖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於法度上卻饒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自家一個心中納悶。吩咐貼書後司張文遠將此文書立成文案,行下各鄉各保。張文遠自理會文卷,宋江卻信步走出縣來。

    走不過三二十步,只聽得背後有人叫聲:“押司!”宋江轉回頭來看時,卻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個婆子,卻與他說道:“你有緣,做好事的押司來也!”宋江轉身來問道:“有甚麼話說?”王婆攔住,指着閻婆對宋江說道:“押司不知,這一家兒,從東京來,不是這裏人家,嫡親三口兒。夫主閻公,有個女兒婆惜。她那閻公,平昔是個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兒婆惜,也會唱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歲,頗有些顏色。三口兒因來山東投奔一個官人不着,流落在此鄆城縣。不想這裏的人,不喜風流宴樂,因此不能過活,在這縣後一個僻淨巷內權住。昨日她的家公因害時疫死了,這閻婆無錢津送,沒做道理處,央及老身做媒。我道:‘這般時節,那裏有這等恰好?’又沒借換處,正在這裏走投沒路的,只見押司打從這裏過,以此老身與這閻婆趕來,望押司可憐見她則個,做成一具棺材。”宋江道:“原來恁地。你兩個跟我來,去巷口酒店裏,借筆硯寫個帖子,與你去縣東陳三郎家,取具棺材。”宋江又問道:“你有結果使用麼?”閻婆答道:“實不瞞押司說,棺材尚無,那討使用?”宋江道:“我再與你銀子十兩,做使用錢。”閻婆道:“便是重生的父母,再長的爺孃,做驢做馬,報答押司。”宋江道:“休要如此說。”隨即取出一錠銀子,遞與閻婆,自回下處去了。且說這婆子將了帖子,徑來縣東街陳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發送了當,兀自餘剩下五六兩銀子,孃兒兩個,把來盤纏,不在話下。

    忽一朝,那閻婆因來謝宋江,見他下處,沒有一個婦人家面,回來問間壁王婆道:“宋押司下處,不見一個婦人面,他曾有娘子也無?”王婆道:“只聞宋押司家裏在宋家村住,卻不曾見說他有娘子。在這縣裏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見他散施棺材藥餌,極肯濟人貧苦,敢怕是未有娘子。”閻婆道:“我這女兒長得好模樣,又會唱曲兒,省得諸般耍笑。從小兒在東京時,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個行院不愛他!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幾次,我不肯。只因我兩口兒無人養老,因此不過房與他。不想今來倒苦了她。我前日去謝宋押司,見他下處沒娘子,因此央你與我對宋押司說,他若要討人時,我情願把婆惜與他。我前日得你作成,虧了宋押司救濟,無可報答他,與他做個親眷來往。”

    王婆聽了這話,次日來見宋江,備細說了這件事。宋江初時不肯,怎當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攛掇,宋江依允了,就在縣西巷內,討了一所樓房,置辦些家火什物,安頓了閻婆惜孃兒兩個,在那裏居住。沒半月之間,打扮得閻婆惜滿頭珠翠,遍體綾羅。正是:

    花容嫋娜,玉質娉婷。髻橫一片烏雲,眉掃半彎新月。金蓮窄窄,湘裙微露不勝情;玉筍纖纖,翠袖半籠無限意。星眼渾如點漆,酥胸真似截肪。金屋美人離御苑,蕊珠仙子下塵寰。

    宋江又過幾日,連那婆子,也有若干頭面衣服,端的養的婆惜豐衣足食。

    初時宋江夜夜與婆惜一處歇臥,向後漸漸來得慢了。卻是爲何?原來宋江是個好漢,只愛學使槍棒,於女色

    上不十分要緊。這閻婆惜水也似後生水,況兼十八九歲,正在妙齡之際,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帶後司貼書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喫酒。這張文遠卻是宋江的同房押司,那廝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脣紅。平昔只愛去三瓦兩舍,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流俊俏。更兼品竹調絲,無有不會。這婆惜是個酒色娼妓,一見張三,心裏便喜,倒有意看上他。那張三見這婆惜有意以目送情,等宋江起身淨手,倒把言語來嘲惹張三。常言道:“風不來,樹不動;船不搖,水不渾。”那張三亦是個酒色之徒,這事如何不曉得。因見這婆娘眉來眼去,十分有情,便記在心裏。向後宋江不在時,這張三便去那裏,假意兒只做來尋宋江。那婆娘留住喫茶,言來語去,成了此事。誰想那婆娘自從和那張三兩個搭識上了,打得火塊一般熱。亦且這張三又是個慣弄此事的,豈不聞古人有言:“一不將,二不帶。”只因宋江千不合,萬不合,帶這張三來他家裏喫酒,以此看上了他。自古道:“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正犯着這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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