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52章 鄆哥大鬧授官廳 武松鬥殺西門慶(2)
    卻好走到他門前,只見那小猴子挽着個柳籠栲栳在手裏,糴米歸來。何九叔叫道:“鄆哥,你認得這位都頭麼?”鄆哥道:“解大蟲來時,我便認得了。你兩個尋我做甚麼?”鄆哥那小廝,也瞧了八分,便說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歲,沒人養贍,我卻難相伴你們喫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邊取五兩來銀子道:“鄆哥,你把去與老爹做盤纏,跟我來說話。”鄆哥自心裏想道:“這五兩銀子,如何不盤纏得三五個月?便陪他喫官司也不妨。”將銀子和米把與老兒,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個飯店樓上來。武松叫過賣造三分飯來,對鄆哥道:“兄弟,你雖年紀幼小,倒有養家孝順之心,卻纔與你這些銀子,且做盤纏。我有用着你處,事務了畢時,我再與你十四五兩銀子做本錢。你可備細說與我:你怎地和我哥哥去茶坊裏捉姦?”

    鄆哥道:“我說與你,你卻不要氣苦。我從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籃兒雪梨,去尋西門慶大郎掛一勾子,一地裏沒尋他處。問人時,說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裏,和賣炊餅的武大老婆做一處,如今刮上了她,每日只在那裏。’我聽得了這話,一徑奔去尋他,叵耐王婆老豬狗,攔住不放我入房裏去。喫我把話來侵她底子,那豬狗便打我一頓栗暴,直叉我出來,將我梨兒都傾在街上。我氣苦了,去尋你大郎,說與他備細,他便要去捉姦。我道:‘你不濟事。西門慶那廝,手腳了得,你若捉他不着,反喫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約在巷口取齊,你便少做些炊餅出來,我若張見西門慶入茶坊裏去時,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擔兒等着。只看我丟出籃兒來,你便搶入來捉姦。’我這日又提了一籃梨兒,徑去茶坊裏。被我罵那老豬狗,那婆子便來打我,喫我先把籃兒撇出街上,一頭頂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卻搶入去時,婆子要去攔截,卻被我頂住了,只叫得:“武大來也!’原來倒喫他兩個頂住了門。大郎只在房門外聲張,卻不提防西門慶那廝開了房門,奔出來,把大郎一腳踢倒了。我見那婦人隨後便出來,扶大郎不動,我慌忙也自走了。過得五七日,說大郎死了。我卻不知怎地死了。”武松問道:“你這話是實了?你卻不要說謊。”鄆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這般說。”武松道:“說得是,兄弟。”便討飯來吃了,還了飯錢,三個人下樓來。何九叔道:“小人告退。”武松道:“且隨我來,正要你們與我證一證。”把兩個一直帶到縣廳上。

    知縣見了問道:“都頭告甚麼?”武松告說:“小人親兄武大,被西門慶與嫂通姦,下毒藥謀殺性命。這兩個便是證見,要相公做主則個。”知縣先問了何九叔並鄆哥口詞,當日與縣吏商議。原來縣吏都是與西門慶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說,因此官吏通同計較道:“這件事難以理問。”知縣道:“武松,你也是個本縣都頭,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姦見雙,捉賊見贓,殺人見傷。’你那哥哥的屍首又沒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憑這兩個言語,便問他殺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麼?你不可造次,須要自己尋思,當行即行。”武松懷裏去取出兩塊酥黑骨頭、十兩銀子、一張紙,告道:“復告相公:這個須不是小人捏合出來的。”知縣看了道:“你且起來,待我從長商議,可行時,便與你拿問。”何九叔、鄆哥,都被武松留在房裏。當日西門慶得知,卻使心腹人來縣裏許官吏銀兩。

    次日早晨,武松在廳上告稟,催逼知縣拿人。誰想這官人貪圖賄賂,回出骨殖並銀子來,說道:“武松,你休聽外人挑撥你和西門慶做對頭。這件事不明白,難以對理。聖人云:‘經目之事,猶恐未真。背後之言,豈能全信?’不可一時造次。”獄吏便道:“都頭,但凡人命之事,須要屍、傷、病、物、蹤,五件事全,方可推問得。”武松道:“既然相公不準所告,且卻又理會。”收了銀子和骨殖,再付與何九叔收了。下廳來到自己房內,叫士兵安排飯食與何九叔同鄆哥喫,“留在房裏相等一等,我去便來也。”

    又自帶了三兩個士兵,離了縣衙,將了硯瓦、筆、墨,就買了三五張紙,藏在身邊。就叫兩個士兵,買了個豬首,一隻鵝,一隻雞,一擔酒,和些果品之類,安排在家裏。約莫也是巳牌時候,帶了士兵,來到家中。那婦人已知告狀不準,放下心,不怕他,大着膽看他怎的。武松叫道:“嫂嫂下來,有句話說。”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樓來問道:“有甚麼話說?”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斷七,你前日惱了衆鄰舍街坊,我今日特地來把杯酒,替嫂嫂相謝衆鄰。”那婦人大剌剌地說道:“謝他們怎地!”武松道:“禮不可缺。”喚士兵先去靈牀子前明晃晃地點起兩支蠟燭,焚起一爐香,列下一陌紙錢;把祭物去靈前擺了,堆盤滿宴,鋪下酒食果品之類。叫一個士兵,後面燙酒;兩個士兵,門前安排桌凳,又有兩個,前後把門。武松自吩咐定了,便叫:“嫂嫂,來待客,我去請來。”

    先請隔壁王婆。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頭作謝。”武松道:“多多相擾了乾孃,自有個道理。先備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兒,收拾了門戶,從後門走過來。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孃對席。”婆子已知道西門慶回話了,放着心喫酒。兩個都心裏道:“看他怎地!”武松又請這邊下鄰開銀鋪的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勞都頭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長久,便請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隨順到來,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對門請兩家,一家是開紙馬鋪的趙四郎趙仲銘。四郎道:“小人買賣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衆高鄰都在那裏了。”不由他不來,被武松扯到家裏道:“老人家爺父一般,便請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請對門那賣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員出身,便瞧道有些尷尬,那裏肯來;被武松不管他,拖了過去,卻請去趙四郎肩下坐了。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誰?”王婆道:“他家是賣餶飿兒的張公。”卻好正在屋裏,見武松入來,吃了一驚道:“都頭,沒甚話說?”武松道:“家間多擾了街坊,相請喫杯淡酒。”那老兒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禮數到都頭家,卻如何請老子喫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請到家。”老兒喫武松拖了過來,請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說話的,爲何先坐的不走了?原來都有士兵前後把着門,都似監禁的一般。

    且說武松請到四家鄰舍,並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士兵把前後門關了。那後面士兵,自來篩酒。武松唱個大喏,說道:“衆高鄰:休怪小人粗鹵,胡亂請些個。”衆鄰舍道:“小人們都不曾與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武松笑道:“不成意思,衆高鄰休得笑話則個。”士兵只顧篩酒。衆人懷着鬼胎,正不知怎地,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說道:“小人忙些個。”武松叫道:“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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