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57章 施恩三入死囚牢 武松大鬧飛雲浦(2)
    武松進到房裏,卻待脫衣去睡,只聽得後堂裏一片聲叫起有賊來。武松聽得道:“都監相公如此愛我,他後堂內裏有賊,我如何不去救護。”武松獻勤,提了一條哨棒,徑搶入後堂裏來。只見那個唱的玉蘭,慌慌張張走出來指道:“一個賊奔入後花園裏去了!”武松聽得這話,提着哨棒,大踏步直趕入花園裏去尋時,一周遭不見。復翻身卻奔出來,不提防黑影裏撇出一條板凳,把武松一跤絆翻,走出七八個軍漢,叫一聲:“捉賊!”就地下把武松一條麻索綁了。武松急叫道:“是我!”那衆軍漢那裏容他分說。只見堂裏燈燭熒煌,張都監坐在廳上,一片聲叫道:“拿將來!”衆軍漢把武松一步一棍,打到廳前。武松叫道:“我不是賊,是武松。”張都監看了大怒,變了麪皮,喝罵道:“你這個賊配軍,本是個強盜,賊心賊肝的人,我倒要擡舉你一力成人,不曾虧負了你半點兒,卻纔教你一處喫酒,同席坐地,我指望要擡舉、與你個官,你如何卻做這等的勾當?”武松大叫道:“相公,非幹我事!我來捉賊,如何倒把我捉了做賊?武松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不做這般的事。”張都監喝道:“你這廝休賴!且把他押去他房裏,搜看有無贓物。”衆軍漢把武松押着,徑到他房裏,打開他那柳藤箱子看時,上面都是些衣服,下面卻是些銀酒器皿,約有一二百兩贓物。武松見了,也自目睜口呆,只叫得屈。衆軍漢把箱子擡出廳前,張都監看了大罵道:“賊配軍,如此無禮,贓物正在你箱子裏搜出來,如何賴得過!常言道:‘衆生好度人難度!’原來你這廝外貌像人,倒有這等賊心賊肝!既然贓證明白,沒話說了。”連夜便把贓物封了,且叫送去機密房裏監收,天明卻和這廝說話。武松大叫冤屈,那裏肯容他分說,衆軍漢扛了贓物,將武松送到機密房裏收管了。張都監連夜使人去對知府說了,押司孔目上下都使用了錢。

    次日天明,知府方纔坐廳,左右緝捕觀察把武松押至當廳,贓物都扛在廳上。張都監家心腹人齎着張都監被盜的文書,呈上知府看了。那知府喝令左右把武松一索捆翻,牢子節級將一束問事獄具放在面前。武松卻待開口分說,知府喝道:“這廝原是遠流配軍,如何不做賊,一定是一時見財起意。既是贓證明白,休聽這廝胡說,只顧與我加力打!”那牢子獄卒拿起批頭竹片,雨點地打下來。武松情知不是話頭,只得屈招做:“本月十五日,一時見本官衙內許多銀酒器皿,因而起意,至夜乘勢竊取入己。”與了招狀。知府道:“這廝正是見財起意,不必說了,且取枷來釘了監下。”牢子將過長枷,把武松枷了,押下死囚牢裏監禁了。詩曰:

    都監貪污實可嗟,出妻獻婢售奸邪。如何太守心堪買,也把平人當賊拿。

    且說武松下到大牢裏,尋思道:“叵耐張都監那廝,安排這般圈套坑陷我。我若能夠掙得性命出去時,卻又理會。”牢子獄卒把武松押在大牢裏,將他一雙腳晝夜匣着。又把木鈕釘住雙手,那裏容他些鬆寬。

    話裏卻說施恩,已有人報知此事,慌忙入城來和父親商議。老管營道:“眼見得是張團練替蔣門神報仇,買囑張都監,卻設出這條計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着人去上下都使了錢,受了人情賄賂,衆人以此不由他分說,必然要害他性命。我如今尋思起來,他須不該死罪。只是買求兩院押牢節級便好,可以存他性命。在外卻又別作商議。”施恩道:“現今當牢節級姓康的,和孩兒最過得好。只得去求浼他如何?”老管營道:“他是爲你喫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時?”

    施恩將了一二百兩銀子,徑投康節級,卻在牢未回。施恩教他家着人去牢裏說知。不多時,康節級歸來與施恩相見。施恩把上件事一一告訴了一遍。康節級答道:“不瞞兄長說:此一件事,皆是張都監和張團練兩個,同姓結義做兄弟。現今蔣門神躲在張團練家裏,卻央張團練買囑這張都監,商量設出這條計來,一應上下之人,都是蔣門神用賄賂,我們都接了他錢。廳上知府一力與他作主,定要結果武松性命,只有當案一個葉孔目不肯,因此不敢害他。這人忠直仗義,不肯要害平人,以此武松還不喫虧。今聽施兄所說了,牢中之事,盡是我自維持。如今便去寬他,今後不教他喫半點兒苦。你卻快央人去,只囑葉孔目,要求他早斷出去,便可救得他性命。”施恩取一百兩銀子與康節級。康節級那裏肯受,再三推辭,方纔收了。

    施恩相別出門來,徑回營裏,又尋一個和葉孔目知契的人,送一百兩銀子與他,只求早早緊急決斷。那葉孔目已知武松是個好漢,亦自有心周全他,已把那文案做得活着。只被這知府受了張都監賄賂囑託,不肯從輕勘來。武松竊取人財,又不得死罪,因此互相延挨,只要牢裏謀他性命。今來又得了這一百兩銀子,亦知是屈陷武松,卻把這文案都改得輕了,盡出豁了武松,只待限滿決斷。有詩爲證:

    贓吏紛紛據要津,公然白日受黃金。西廳孔目心如水,海內清廉播德音。

    且說施恩於次日安排了許多酒饌,甚是齊備,來央康節級引領,直進大牢裏看視武松,見面送飯。此時武松已自得康節級看覷,將這刑禁都放寬了。施恩又取三二十兩銀子,分俵與衆小牢子,取酒食叫武松吃了,施恩附耳低言道:“這場官司,明明是都監替蔣門神報仇,陷害哥哥。你且寬心,不要憂念。我已央人和葉孔目說通了,甚有周全你的好意。且待限滿斷決你出去,卻再理會。”此時武松得鬆寬了,已有越獄之心,聽得施恩說罷,卻放了那片心。施恩在牢裏安慰了武松,歸到營中。

    過了兩日,施恩再備些酒食錢財,又央康節級引領入牢裏,與武松說話。相見了,將酒食管待。又分俵了些零碎銀子與衆人做酒錢。迴歸家來,又

    央浼人上下去使用,催趲打點文書。過得數日,施恩再備了酒肉,做了幾件衣裳,再央康節級維持,相引將來牢裏,請衆人喫酒,買求看覷武松,叫他更換了些衣服,吃了酒食。出入情熟,一連數日,施恩來了大牢裏三次。卻不提防被張團練家心腹人見了,回去報知。那張團練便去對張都監說了其事。張都監卻再使人送金帛來與知府,就說與此事。那知府是個贓官,接受了賄賂,便差人常常下牢裏來閘看,但見閒人,便要拿問。施恩得知了,那裏敢再去看覷,武松卻自得康節級和衆牢子自照管他。施恩自此早晚只去得康節級家裏討信,得知長短,都不在話下。

    看看前後將及兩月。有這當案葉孔目一力主張,知府處早晚說開就裏。那知府方纔知道張都監接受了蔣門神若干銀子,通同張團練,設計排陷武松,自心裏想道:“你倒賺了銀兩,教我與你害人!”因此心都懶了,不來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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