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58章 張都監血濺鴛鴦樓 武行者夜走蜈蚣嶺(1)
    話說張都監聽信這張團練說誘囑託,替蔣門神報仇,要害武松性命,誰想四個人倒都被武松搠殺在飛雲浦了。當時武松立於橋上,尋思了半晌,躊躇起來,怨恨沖天:“不殺得張都監,如何出得這口恨氣!”便去死屍身邊解下腰刀,選好的取把將來挎了,揀條好朴刀提着,再徑回孟州城裏來。進得城中,早是黃昏時候,只見家家閉戶,處處關門。但見:

    十字街熒煌燈火,九曜寺香靄鐘聲。一輪明月掛青天,幾點疏星明碧漢。六軍營內,嗚嗚畫角頻吹;五鼓樓頭,點點銅壺正滴。四邊宿霧,昏昏罩舞榭歌臺。三市寒煙,隱隱蔽蔽綠窗朱戶。兩兩佳人歸繡幕,雙雙仕子掩書幃。

    當下武松入得城來,徑踅去張都監後花園牆外,卻是一個馬院。武松就在馬院邊伏着,聽得那後槽卻在衙裏,未曾出來。正看之間,只見呀地角門開,後槽提着個燈籠出來,裏面便關了角門。武松卻躲在黑影裏,聽那更鼓時,早打一更四點。那後槽上了草料,掛起燈籠,鋪開被臥,脫了衣裳,上牀便睡。武松卻來門邊挨那門響,後槽喝道:“老爺方纔睡,你要偷我衣裳,也早些哩!”武松把朴刀倚在門邊,卻掣出腰刀在手裏,又呀呀地推門。那後槽那裏忍得住,便從牀上赤條條地跳將起來,拿了攪草棍,拔了閂。卻待開門,被武松就勢推開去,搶入來,把這後槽擗頭揪住,卻待要叫,燈影下見明晃晃地一把刀在手裏,先自驚得八分軟了,口裏只叫得一聲:“饒命!”武松道:“你認得我麼?”後槽聽得聲音,方纔知是武松,便叫道:“哥哥,不干我事,你饒了我罷!”武松道:“你只實說,張都監如今在那裏?”後槽道:“今日和張團練、蔣門神,他三個吃了一日酒。如今兀自在鴛鴦樓上喫哩。”武松道:“這話是實麼?”後槽道:“小人說謊,就害疔瘡。”武松道:“恁地卻饒你不得!”手起一刀,把這後槽殺了。一腳踢過屍首,把刀插入鞘裏,就燭影下,去腰裏解下施恩送來的棉衣,將出來,脫了身上舊衣裳,把那兩件新衣穿了。拴縛得緊湊,把腰刀和鞘挎在腰裏,卻把後槽一牀單被,包了散碎銀兩,入在纏袋裏,卻把來掛在門邊。又將兩扇門立在牆邊。先去吹滅了燈火。卻閃將出來,拿了朴刀,從門上一步步爬上牆來。

    此時卻有些月光明亮。武松從牆頭上一跳,卻跳在牆裏,便先來開了角門,掇過了門扇,復返身入來,虛掩上角門。栓都提過了,武松卻望燈明處來,看時,正是廚房裏,只見兩個丫鬟,正在那湯罐邊埋怨說道:“伏侍了一日,兀自不肯去睡,只是要茶喫。那兩個客人也不識羞恥,得這等醉了,也兀自不肯下樓去歇息,只說個不了。”那兩個女使,正口裏喃喃訥訥地怨悵,武松卻倚了朴刀,掣出腰裏那口帶血刀來,把門一推,呀地推開門,搶入來,先把一個女使角兒揪住,一刀殺了。那一個卻待要走,兩隻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時,口裏又似啞了的,端的是驚得呆了。休道是兩個丫鬟,便是說話的見了,也驚得口裏半舌不展。武松手起一刀,也殺了。卻把這兩個屍首,拖放竈前,去了廚下燈火,趁着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裏來。

    武松原在衙裏出入的人,已都認得路數。徑踅到鴛鴦樓扶梯邊來。捏腳捏手,摸上樓來。此時親隨的人,都伏侍得厭煩,遠遠地躲去了。只聽得那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三個說話。武松在扶梯口聽,只聽得蔣門神口裏稱讚不了,只說:“虧了相公與小人報了冤仇,再當重重的報答恩相。”這張都監道:“不是看我兄弟張團練面上,誰肯幹這等的事!你雖費用了些錢財,卻也安排得那廝好。這早晚多是在那裏下手,那廝敢是死了,只教在飛雲浦結果他。待那四人明早回來,便見分曉。”張團練道:“這四個對付他一個,有甚麼不了?再有幾個性命,也沒了。”蔣門神道:“小人也吩咐徒弟來,只教就那裏下手,結果了,快來回報。”正是:

    暗室從來不可欺,古今奸惡盡誅夷。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

    武松聽了,心頭那把無明烈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右手持刀,左手叉開五指,搶入樓中,只見三五支畫燭熒煌,一兩處月光射入,樓上甚是明朗。面前酒器,皆不曾收。蔣門神坐在交椅上,見是武松,吃了一驚,把這心肝五臟都提在九霄雲外。說時遲,那時快,蔣門神急要掙扎時,武松早落一刀,劈臉剁着和那交椅都砍翻了。武松便轉身回過刀來,那張都監方纔伸得腳動,被武松當時一刀,齊耳根連脖子砍着,撲地倒在樓板上,兩個都在掙命。這張團練終是個武官出身,雖然酒醉,還有些氣力。見剁翻了兩個,料道走不迭,便提起一把交椅掄將來。武松早接個住,就勢只一推,休說張團練酒後,便清醒明白時,也近不得武松神力,撲地望後便倒了。

    武松趕入去,一刀先剁下頭來。蔣門神有力,掙得起來,武松左腳早起,翻筋斗踢一腳,按住也割了頭。轉身來,把張都監也割了頭。見桌子上有酒有肉,武松拿起酒盅子,一飲而盡,連吃了三四盅。便去死屍身上割下一片衣襟來,蘸着血,去白粉壁上,大寫下八字道:“殺人者打虎武松也”。把桌子上器皿踏扁了,揣幾件在懷裏。卻待下樓,只聽得樓下夫人聲音叫道:“樓上官人們都醉了,快着兩個上去攙扶!……”說猶未了,早有兩個人上樓來。

    武松卻閃在扶梯邊,看時,卻是兩個自家親隨人,便是前日拿捉武松的。武松在黑處讓他過去,卻攔住去路。兩個入進樓中,見三個屍首,橫在血泊裏,驚得面面廝覷,做聲不得,正如“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水”。急待回身,武松隨在背後,手起刀落,早剁翻了一個。那一個便跪下討饒,武松道:“卻饒你不得!”揪住也砍了頭。殺得血濺畫樓,屍橫燈影。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一百個,也只是這一死。”提了刀,下樓來。

    夫人問道:“樓上怎地大驚小怪?”武松搶到房前,夫人見條大漢入來,兀自問道:“是誰?”武松的刀早飛起,劈面門剁着,倒在房前申喚。武松按住,將去割時,刀切頭不落。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時,已自都砍缺了。武松道:“可知割不下頭來!”便抽身去後門外去拿取朴刀,丟了缺刀,復返身再入樓下來。只見燈明,前番那個唱曲兒的養娘玉蘭,引着兩個小的,把燈照見夫人被殺死在地下,方纔叫得一聲:“苦也!”武松握着朴刀,向玉蘭心窩裏搠着。兩個小的,亦被武松朔死,一朴刀一個結果了。走出中堂,把閂拴了前門,又入來,尋着兩三個婦女,也都搠死了在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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