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水滸傳 >第93章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1)
    話說當時吳學究對宋公明說道:“今日有個機會,卻是石勇面上來投入夥的人,又與欒廷玉那廝最好,亦是楊林、鄧飛的至愛相識。他知道哥哥打祝家莊不利,特獻這條計策來入夥,以爲進身之報,隨後便至。五日之內,可行此計,卻是好麼?”宋江聽了,大喜道:“妙哉!”方纔笑逐顏開。說話的,卻是甚麼計策?下來便見。看官牢記這段話頭。原來和宋公明初打祝家莊時,一同事發。卻難這邊說一句,那邊說一回,因此權記下這兩打祝家莊的話頭,卻先說那一回來投入夥的人乘機會的話,下來接着關目。

    原來山東海邊有個州郡,喚做登州。登州城外有一座山,山上多有豺狼虎豹,出來傷人。因此登州知府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又仰山前山後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

    且說登州山下有一家獵戶,兄弟兩個,哥哥喚做解珍,兄弟喚做解寶。弟兄兩個,都使渾鐵點鋼叉,有一身驚人的武藝。當州里的獵戶們,都讓他第一。那解珍一個綽號喚做兩頭蛇,這解寶綽號叫做雙尾蠍。二人父母俱亡,不曾婚娶。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紫棠色麪皮,腰細膀闊。這個兄弟解寶,更是利害,也有七尺以上身材,面圓身黑,兩隻腿上刺着兩個飛天夜叉,有時性起,恨不得騰天倒地,拔樹搖山。有一篇《西江月》,單道他弟兄的好處:

    世本登州獵戶,生來驍勇英豪。穿山越嶺健如猱,麋鹿見時驚倒。手執蓮花鐵钂,腰懸蒲葉尖刀。豹皮裙子虎筋絛,解氏二雄年少。

    那弟兄兩個當官受了甘限文書,回到家中,整頓窩弓藥箭,弩子、钂叉,穿了豹皮褲,虎皮套體,拿了鐵叉。兩個徑奔登州山上,下了窩弓,去樹上等了一日,不濟事了,收拾窩弓下去。次日,又帶了乾糧,再上山伺候,看看天晚,弟兄兩個再把窩弓下了,爬上樹去,直等到五更,又沒動靜。兩個移了窩弓,卻來西山邊下了,坐到天明,又等不着。兩個心焦,說道:“限三日內要納大蟲,遲時須用受責,卻是怎地好!”

    兩個到第三日夜,伏至四更時分,不覺身體睏倦。兩個背廝靠着且睡,未曾閤眼,忽聽得窩弓發響。兩個跳將起來,拿了鋼叉,四下裏看時,只見一個大蟲中了藥箭,在那地上滾。兩個拈着鋼叉向前來,那大蟲見了人來,帶着箭便走。兩個追將向前去,不到半山裏時,藥力透來,那大蟲當不住,吼了一聲,骨碌碌滾將下山去了。解寶道:“好了。我認得這山,是毛太公莊後園裏,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討大蟲。”

    當時弟兄兩個提了鋼叉,徑下山來,投毛太公莊上敲門。此時方纔天明,兩個敲開莊門入去,莊客報與太公知道。多時,毛太公出來,解珍、解寶放下鋼叉,聲了喏,說道:“伯伯,多時不見,今日特來拜擾。”毛太公道:“賢侄如何來得這等早?有甚話說?”解珍道:“無事不敢驚動伯伯睡寢。如今小侄因爲官司委了甘限文書,要捕獲大蟲,一連等了三日,今早五更,射得一個,不想從後山滾下在伯伯園裏。望煩借一路,取大蟲則個。”毛太公道:“不妨,既是落在我園裏,二位且少坐,敢是肚飢了,喫些早飯去取。”叫莊客且去安排早膳來相待。當時勸二位吃了酒飯,解珍、解寶起身謝道:“感承伯伯厚意,望煩引去,取大蟲還小侄。”毛太公道:“既是在我莊後,卻怕怎地?且坐喫茶,卻去取未遲。”解珍、解寶不敢相違,只得又坐下,莊客拿茶來,叫二位吃了。毛太公道:“如今我和賢侄去取大蟲。”解珍、解寶道:“深謝伯伯。”

    毛太公引了二人入到莊後,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百般開不開。毛太公道:“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敢是鎖簧鏽了,因此開不得,去取鐵錘來打開了罷。”莊客便將鐵錘來,敲開了鎖,衆人都入園裏去看時,遍山邊去看,尋不見。毛太公道:“賢侄,你兩個莫不錯看了,認不仔細?敢不曾落在我園裏?”解珍道:“怎地得我兩個錯看了?是這裏生長的人,如何不認得?”毛太公道:“你自尋便了,有時自擡去。”解寶道:“哥哥,你且來看,這裏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又有血路在上頭,如何說不在這裏?必是伯伯家莊客擡過了。”毛太公道:“你休這等說,我家莊上的人如何得知有大蟲在園裏?便又擡得過?你也須看見方纔當面敲開鎖來,和你兩個一同入園裏來尋。你如何這般說話!”解珍道:“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毛太公道:“你這兩個好無道理!我好意請你喫酒飯,你顛倒賴我大蟲。”解寶道:“有甚麼賴處!你家也現當里正,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卻沒本事去捉,倒來就我現成,你倒將去請功,教我兄弟兩個喫限棒。”毛太公道:“你喫限棒,幹我甚事!”解珍、解寶睜起眼來,便道:“你敢教我搜一搜麼?”毛太公道:“我家比你家,各有內外。你看這兩個教化頭倒來無禮。”解寶搶近廳前尋不見,心中火起,便在廳前打將起來;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欄杆,打將入去。毛太公叫道:“解珍、解寶白晝搶劫!”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椅桌,見莊上都有準備,兩個便拔步出門,指着莊上罵道:“你賴我大蟲,和你官司裏去理會。”解氏深機捕獲,毛家巧計牢寵。當日因爭一虎,後來引起雙龍。

    那兩個正罵之間,只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引着一夥伴當。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子毛仲義,接着說道:“你家莊上莊客捉過了我大蟲,你爹不討還我,顛倒要打我弟兄兩個。”毛仲義道:“這廝村人不省事,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你兩個不要發怒,隨我到家裏,討還你便了。”解珍、解寶謝了毛仲義

    ,叫開莊門,教他兩個進去。待得解珍、解寶入得門來,便叫關上莊門,喝一聲:“下手!”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莊客,並恰纔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衆人一發上,把解珍、解寶綁了。毛仲義道:“我家昨夜自射得一個大蟲,如何來白賴我的?乘勢搶擄我家財,打碎家中什物,當得何罪?解上本州,也與本州除了一害。”

    原來毛仲義五更時,先把大蟲解上州里去了,卻帶了若干做公的來捉解珍、解寶。不想他這兩個不識局面,正中了他的計策,分說不得。毛太公教把他兩個使的鋼叉並一包贓物,扛擡了許多打碎的傢伙什物,將解珍、解寶剝得赤條條地,背剪綁了,解上州里來。本州有個六案孔目,姓王,名正,卻是毛太公的女婿,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稟說了。才把解珍、解寶押到廳前,不由分說,捆翻便打,定要他兩個招做混賴大蟲,各執鋼叉,因而搶擄財物。解珍、解寶喫拷不過,只得依他招了。知府教取兩面二十五斤的重枷來枷了,釘下大牢裏去。毛太公、毛仲義自回莊上商議道:“這兩個男女,卻放他不得,不如一發結果了他,免致後患。”當時子父二人自來州里,吩咐孔目王正:“與我一發斬草除根,萌芽不發,我這裏自行與知府的打關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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