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二十餘里,李逵立住腳道:“大哥,買碗酒吃了走也好。”戴宗道:“你要跟我作神行法,須要只吃素酒。且向前面去。”李逵答道:“便喫些肉,也打甚麼緊。”戴宗道:“你又來了。今日已晚,且尋客店宿了,明日早行。”兩個又走了三十餘里,天色昏黑,尋着一個客店歇了,燒起火來做飯,沽一角酒來喫。李逵搬一碗素飯,並一碗菜湯,來房裏與戴宗喫。戴宗道:“你如何不喫飯?”李逵應道:“我且未要喫飯哩。”戴宗尋思道:“這廝必然瞞着我背地裏喫葷。”戴宗自把素飯吃了,卻悄悄地來後面張時,見李逵討兩角酒,一盤牛肉,在那裏自喫。戴宗道:“我說甚麼?且不要道破他,明日小小地耍他耍便了。”戴宗自去房裏睡了。李逵吃了一回酒肉,恐怕戴宗說他,自暗暗的來房裏睡了。
到五更時分,戴宗起來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飯吃了,各分行李在背上,算還了房宿錢,離了客店。行不到二里多路,戴宗說道:“我們昨日不曾使神行法,今日須要趕程途,你先把包裹拴得牢了,我與你作法,行八百里便住。”戴宗取四個甲馬,去李逵兩隻腿上也縛了,吩咐道:“你前面酒食店裏等我。”戴宗唸唸有詞,吹口氣在李逵腿上,李逵拽開腳步,渾如駕雲的一般,飛也似去了。戴宗笑道:“且着他忍一日餓。”戴宗也自拴上甲馬,隨後趕來。李逵不省得這法,只道和他走路一般。只聽耳朵邊風雨之聲,兩邊房屋樹木,一似連排價倒了的,腳底下如雲催霧趲。李逵怕將起來,幾遍待要住腳,兩條腿那裏收拾得住,卻似有人在下面推的相似,腳不點地,只管的走去了,看見酒肉飯店,又不能夠入去買喫,李逵只得叫:“爺爺,且住一住!”看看走到紅日平西,肚裏又飢又渴,越不能夠住腳,驚得一身臭汗,氣喘做一團。戴宗從背後趕來,叫道:“李大哥,怎的不買些點心吃了去?”李逵應道:“哥哥,救我一救,餓殺鐵牛也!”戴宗懷裏摸出幾個炊餅來自喫。李逵叫道:“我不能夠住腳買喫,你與我兩個充飢。”戴宗道:“兄弟,你走上來與你喫。”李逵伸着手,只隔一丈來遠近,只接不着。李逵叫道:“好哥哥,等我一等。”戴宗道:“便是今日有些蹺蹊,我的兩條腿也不能夠住。”李逵道:“阿也!我的這鳥腳不由我半分,自這般走了去,只好把大斧砍了那下半截下來。”戴宗道:“只除是恁的般方好。不然,直走到明年正月初一日,也不能住。”李逵道:“好哥哥,休使道兒耍我,砍了腿下來,你卻笑我。”戴宗道:“你敢是昨夜不依我?今日連我也走不得住,你自走去。”李逵叫道:“好爺爺,你饒我住一住!”戴宗道:“我的這法,不許喫葷,第一戒的是牛肉。若還吃了一塊牛肉,直要走十萬裏,方纔得住。”李逵道:“卻是苦也!我昨夜不合瞞着哥哥,真個偷買幾斤牛肉吃了,正是怎麼好!”戴宗道:“怪得今日連我的這腿也收不住,只用去天盡頭走一遭了。慢慢地卻得三五年,方纔回得來。”李逵聽罷,叫起撞天屈來。
戴宗叫李逵安排些素酒素飯吃了,燒湯洗了腳,上牀歇了。睡到五更起來,洗漱罷,吃了飯,還了房錢,兩個又上路。行不到三裏多路,戴宗取出甲馬道:“兄弟,今日與你只縛兩個,教你慢行些。”李逵道:“親爺,我不要縛了。”戴宗道:“你既依我言語,我和你幹大事,如何肯弄你?你若不依我,教你一似夜來只釘住在這裏。只等我去薊州尋見了公孫勝,回來放你。”李逵慌忙叫道:“我依,我依。”戴宗與李逵當日各只縛兩個甲馬,作起神行法,扶着李逵兩個一同走。原來戴宗的法,要行便行,要住便
住。李逵從此那裏敢違他言語,於路上只是買些素酒素飯,吃了便行。話休絮繁。兩個用神行法,不旬日,迤邐來薊州城外客店裏歇了。
次日,兩個入城來,戴宗扮做主人,李逵扮做僕者。繞城中尋了一日,並無一個認得公孫勝的,兩個自回店裏歇了。次日,又去城中小街狹巷尋了一日,絕無消耗。李逵心焦,罵道:“這個乞丐道人,卻鳥躲在那裏!我若見時,腦揪將去見哥哥。”戴宗說道:“你又來了,若不聽我的言語,我又教你喫苦。”李逵笑道:“我自這般說耍。”戴宗又埋怨了一回,李逵不敢回話。兩個又來店裏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