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蔡太師府張幹辦、高殿帥府李虞候二人都到了。陳太尉拴束馬匹,整點人數,將十瓶御酒裝在龍鳳擔內挑了,前插黃旗。陳太尉上馬,親隨五六人,張幹辦、李虞候都乘馬匹,丹詔背在前面,引一行人出新宋門。以下官員,亦有送路的,都回去了。迤邐來到濟州。太守張叔夜接着,請到府中設筵相待,動問招安一節,陳太尉都說了備細。張叔夜道:“論某愚意,招安一事最好,只是一件,太尉到那裏須是陪些和氣,用甜言美語撫卹他衆人,好共歹,只要成全大事。他數內有幾個性如烈火的漢子,倘或一言半語衝撞了他,便壞了大事。”張幹辦、李虞候道:“放着我兩個跟着太尉,定不致差遲。太守,你只管教小心和氣,須壞了朝廷綱紀,小輩人常壓着,不得一半,若放他頭起,便做模樣。”張叔夜道:“這兩個是甚麼人?”陳太尉道:“這一個人是蔡太師府內幹辦,這一個是高太尉府裏虞候。”張叔夜道:“只好教這兩位幹辦不去罷!”陳太尉道:“他是蔡府、高府心腹人,不帶他去,必然疑心。”張叔夜道:“下官這話只是要好,恐怕勞而無功。”張幹辦道:“放着我兩個,萬丈水無涓滴漏。”張叔夜再不敢言語。一面安排筵宴管待,送至館驛內安歇。次日,濟州先使人去梁山泊報知。
卻說宋江每日在忠義堂上聚衆相會,商議軍情,早有細作人報知此事,未見事實,心中甚喜。當日小嘍囉領着濟州報信的直到忠義堂上,說道:“朝廷今差一個太尉陳宗善,齎到十瓶御酒,赦罪招安丹詔一道,已到濟州城內,這裏整備迎接。”宋江大喜,遂取酒食,並綵緞二匹、花銀十兩,打發報信人先回。宋江與衆人道:“我們受了招安,得爲國家臣子,不枉吃了許多時磨難!今日方成正果!”吳用笑道:“論吳某的意,這番必然招安不成,縱使招安,也看得俺們如草芥。等這廝引將大軍來到,教他着些毒手,殺得他人亡馬倒,夢裏也怕,那時方受招安,纔有些氣度。”宋江道:“你們若如此說時,須壞了‘忠義’二字。”林沖道:“朝廷中貴官來時,有多少裝麼,中間未必是好事。”關勝便道:“詔書上必然寫着些唬嚇的言語,來驚我們。”徐寧又道:“來的人必然是高太尉門下。”宋江道:“你們都休要疑心,且只顧安排接招。”先令宋清、曹正準備筵席,委柴進都管提調,務要十分齊整。鋪設下太尉幕次,列五色絹緞,堂上堂下,搭彩懸花。先使裴宣、蕭讓、呂方、郭盛預前下山,離二十里伏道迎接。水軍頭領準備大船傍岸。吳用傳令:“你們盡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
貝錦生讒自古然,小人凡事不宜先。九天恩雨今宣佈,可惜招安未十全。
當時呂方、郭盛道:“是何言語!只如此輕看人!”蕭讓、裴宣只得懇請他。捧去酒果,又不肯喫。衆人相隨來到水邊,梁山泊已擺着三隻戰船在彼,一隻裝載馬匹,一隻裝裴宣等一干人,一隻請太尉下船,並隨從一應人等,先把詔書御酒放在船頭上。那隻船正是活閻羅阮小七監督。
當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撥二十餘個軍健棹船,一家帶一口腰刀。陳太尉初下船時,昂昂然,旁若無人,坐在中間。阮小七招呼衆人,把船棹動,兩邊水手齊唱起歌來。李虞候便罵道:“村驢,貴人在此,全無忌憚!”那水手那裏睬他,只顧唱歌。李虞候拿起藤條,來打兩邊水手,衆人並無懼色。有幾個爲頭的回話道:“我們自唱歌,幹你甚事。”李虞候道:“殺不盡的反賊,怎敢回我話?”便把藤條去打,兩邊水手都跳在水裏去了。阮小七在艄上說道:“直這般打我水手下水裏去了,這船如何得去?”只見上流頭兩隻快船下來接。原來阮小七預先積下兩艙水,見後頭來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銷子,叫一聲:“船漏了!”水早滾上艙裏來,急叫救時,船裏有一尺多水。那兩隻船幫將攏來,衆人急救陳太尉過船去。各人且把船隻顧搖開,那裏來顧御酒詔書。兩隻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來,舀了艙裏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卻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御酒過來,我先嚐一嘗滋味。”一個水手便去擔中取一瓶酒出來,解了封頭,遞與阮小七。阮小七接過來,聞得噴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個不着,先嚐些個。”也無碗瓢,和瓶便呷,一飲而盡。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