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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過不多時,便見一人進入了萬壽廳。手機端 m..

    此人……竟是個和尚。

    這也並不怪,不過張霖看到那陳一壽的臉色,分明變得不自然起來。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讓僧人來做國使,對於倡導獨尊儒術的東陸州來說,實在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

    此人光着頭,頜下長鬚,身披着袈裟,信步到了廳,顧盼自雄,接着朝陳一壽宣了佛禮:“見過陳公,貧僧奉大涼天子之命,特來貴國,今日有幸先來拜見陳公,實是有幸。”

    張霖提筆開始速寫,將這和尚的話一一記錄。

    陳一壽很快調整過來,起身作揖道:“請,不知貴使高姓大名。”

    和尚淡淡道:“陳公若是不棄,喚貧僧鎮海便是。”

    鎮海……

    這法號倒是別緻。

    陳一壽請這僧人坐下,鎮海才道:“此次前來,欲將拜訪大陳天子,除此之外,是探望錢盛皇子,不過……”

    說到這裏,鎮海的面色有些冷下來:“據聞錢盛皇子在洛陽多有浪蕩行徑,貧僧來時,曾見過金山寺的法海禪師一面……”他很有深意地看了陳一壽一眼,才接着道:“總之,有些事可能需要陳公協助。”

    陳一壽不由皺眉道:“協助什麼?”

    鎮海道:“需請陳公代爲稟奏大陳天子,請大陳朝廷交還錢盛皇子。”

    張霖在旁記錄着,心裏一驚,看來錢盛還是沒瞞住。

    其實這可以理解,很多事,只需要調查一下很清楚了。

    “而且據聞,貴國還有一人,是叫張霖的。”鎮海道:“竟四處詆譭寺廟,本來他是貴國之人,與我西涼無關,可他勾結我大涼皇子,便萬惡難恕了。”

    陳一壽的臉色愈發的不好看起來。

    儒家倡導的乃是敬鬼神而遠之,張霖說什麼,大陳肯定不會治罪的,可問題在於,這鎮海打着的,卻是勾結大涼皇子的名義,這性質顯然不同了。

    “勾結貴國皇子?”

    “是。我大涼宣教司,已查明瞭張霖與皇子錢盛勾結一起,有謀篡我大涼之心,罪惡種種,罄竹難書,所以貧僧希望能夠將此人一併帶回大涼。”

    雖這涉及到了自己,但張霖一一記錄了下來,心裏卻忍不住冷笑,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不過細細想來,自己當初寫的那幅字,由這錢盛送回了國,原是希望這幅提字能夠使他的父皇幡然悔悟,可誰料居然惹來這個麻煩呢?

    陳一壽則是臉色一冷:“張霖乃我大陳狀元及第,爲我皇剛剛敕爲翰林,何況他還是聖公府的學子,貴國當真決心將他索去嗎?”

    這意思是,張霖的身份,怎麼可能讓你們大涼說帶走帶走,大陳朝廷的臉,還要不要了?

    顯然,鎮海今日有此舉,絕不是貿然而來,似乎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神色從容道:“他的言行,已惹得天下寺廟怨聲四起,莫說是大涼,便是貴國,亦是抱怨頗多,何況大涼和大陳,歷來和睦,當年北燕侵犯大陳,我大涼亦是曾出兵協助,莫非陳公已經不顧兩國邦交了嗎?”

    當年北燕侵犯大陳,西涼也確實派兵助戰,不過這並非是西涼人好心,事實,當時南越、南楚都曾派兵協助,其本質並非是因爲邦交,而是害怕北燕侵吞了大陳,而導致北燕一家獨大,行那秦始皇一吞七國之事而已。

    可現在鎮海提出來,依舊還是頗爲殺傷力的。

    陳一壽搖搖頭道:“此事,非老夫可以做主,不過老夫奉勸貴使一句,我大陳風氣不大涼,此事,宮是絕不會同意的,便是老夫也絕不能容忍。”

    鎮海濃眉一挑,道:“難道有人想要謀篡吾國天子之位,大陳也可以包庇嗎?”

    談話到這裏,似乎到了僵局。

    還不等陳一壽反駁些什麼,鎮海便又道:“若是在西涼,有人收容大陳的反賊,放縱他們陰私圖謀,大陳會採取什麼措施呢?貧僧所代表的,乃是吾國天子與國師之意,若是貴國對此不予協助,只怕於兩國邦交有礙。大陳與大涼,歷來相安無事,還望陳公深思。”

    這話裏的意思,倒是有幾許要挾得意味。陳一壽卻不理,開玩笑,他可是內閣學士,這麼多讀書人眼裏的陳公,雖說他和張霖沒有任何的關係,甚至懶得管陳凱之是死是活,可讓他作勢交出一個聖公府的學子,給大涼治罪,還是以褻瀆神佛的名義,只怕他也沒臉繼續在此混下去了。

    鎮海看陳一壽久久不說話,便明白了幾分,不免有些惱怒,卻還是一笑道:“既如此,貧僧知道陳公的心意了。此事,貧僧會另想辦法,陳公,告辭。”

    說罷,他直接長身而起。

    此時,陳一壽不禁道:“國書之事,貴使不談了嗎?”

    這鎮海笑了笑道:“眼下,還不是談下去的時機。”

    朝陳一壽行了個禮,宣了一聲佛號,鎮海便告辭而去。

    等他走了,陳一壽的臉色便完全冷了下來,想了想,又伏案:“下條子。”

    有書吏忙預備了簡牘,提筆記錄。

    張霖在角落,也是飛快地下筆狂書。

    大涼的那個國師,還真是有仇報仇啊,話又說回來,這大涼的使臣,現在非要索要自己不可,朝廷想必是不會同意的吧,可是……這也說不準,畢竟這關係到兩國邦交的大事。

    事情似乎他之前所想象的更要複雜一些了,張霖在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倒是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在金山寺的行爲,只是恪盡職守的繼續作着記錄。

    此時,只聽陳一壽慢悠悠地道:“責令關大都督加強關內的防禁,尤其要提防西北的大涼鎮東軍,各地的烽火臺,都要日夜派人值守,不可懈怠。再令鴻臚寺要極盡善待北燕、南楚、西蜀、南越諸國使節,這一段日子,若是遇到了紛爭,要儘量忍讓一些,北燕那邊……現在與倭人作戰,大陳要表現出一些善意,資助一些錢糧。”

    他說罷,便靠在了椅,似乎是在私咐什麼,惱怒道:“那個張霖,現在在何處,他是喫飽了撐着沒事做嗎?”

    這時,張霖的筆一頓,臉色古怪起來。

    哎呀,很尷尬啊,這一句要不要記錄呢……

    罷了,不記錄了!

    他站了起來,對着陳一壽訕訕道:“下官,正是張霖。”

    陳一壽倒是給他嚇了一跳,在他看來,方纔進來的只是幾個備詢和記錄的翰林,哪裏知道,剛剛給他製造麻煩的張霖,還真在這裏。

    只愣了一下,陳一壽便冷起了臉,看了張霖一眼:“噢。”

    然後低頭,不理會了。

    想來,他也挺尷尬的,本來是在人後罵一句,誰料是當面破口罵,偏偏以他的價值觀,其實又發現,這張霖也沒什麼好苛責的,讀書人嘲笑和尚的多了去了,大陳對此,都沒有因此而責罰的道理。

    張霖尷尬地又坐回椅,陳一壽則繼續不吱聲地垂頭擬着奏疏,張霖也樂得清閒,索性在這裏發呆。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時分,陳一壽擱了筆,才起身道:“下值吧。”

    張霖和梁侍讀等人如蒙大赦,便忙起身朝陳一壽行了個禮,預備離開。

    陳一壽這時才又將目光落到張霖得身,輕描淡寫地道:“陳翰林,你是如何招惹這些人的?”

    張霖尷尬道:“下官提了個字。”

    陳一壽似乎覺得很棘手,這傢伙惹來了大··煩,他總的知道是怎麼惹得吧:“嗯?”

    張霖只好道:“作事奸邪任爾焚香無益,居心正直見佛不拜何妨。”

    陳一壽呆了呆,這才知道爲何人家惱怒了,這簡直是砸人飯碗啊。

    他不禁有些氣惱地道:“好好讀書,非要誹謗神佛做什麼?”

    張霖便道:“可是下官沒有誹謗神佛啊,下官明明只是誹謗和尚。”

    呃……

    這倒是有道理的,陳凱之的這一句,只是讓人別沒事拜佛而已,正因爲佛正直,所以才保佑正直的人,和此人拜不拜佛沒關係,這反而更是鼓勵人多做善事,少去寺廟。

    陳一壽其實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因爲此事極有可能給朝廷惹來麻煩,而作爲內閣大學士,他自覺的接下來會有許多要操心的事,心裏不免有些怨氣,所以纔會隨口呵斥,誰曉得這個小翰林居然還敢頂嘴了。

    陳一壽啞口無言,心裏卻依舊因爲此事而心煩意躁,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下值吧。”

    張霖作揖告辭,捲了今日的記錄出了內閣,回到了待詔房,他還需將今日的記錄整理一番,這種重要的牘,是要進行存檔的,將來說不準,宮或者內閣都需要調用,甚至百年之後,史館的史官也需抽調這些,修書立傳。

    徹底整理歸檔之後,張霖纔出宮去,只見天色已經很昏暗了,可想到那該死的西涼國使,張霖心裏不禁有些厭煩,這些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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