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特種作戰:幽靈部隊 >三七二 噴涌而出
    陳虎和寧夏本來是去找一個客戶談生意的,無意中碰到蕭劍揚失魂落魄的在這裏遊蕩,差點被車撞了都沒有反應。看到他,陳虎的怒火便控制不住了。陳靜從雲南回來之後哭着告訴他,蕭劍揚是個騙子,根本就沒有去當兵,部隊裏沒有這個人,這一點他是不信的,他是一個老兵,太熟悉軍人了,一眼就能看出蕭劍揚骨子裏那種被軍隊大熔爐千錘百煉煉出來的鐵血與剛強。證件、軍裝什麼的都能造假,唯獨這點東西假不了,這是打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東西,沒有經過地獄式訓練,沒有經過一次次生死一念,勝負一線的慘烈戰鬥,是不可能具備的。他最在意的還是蕭劍揚在蕭凱華臨終前仍然毫無音信,中國人重孝道,百善孝爲先,一個人對自己的父母如此無情,再怎麼出色也只是一個人渣,這樣的人渣,配不上他的女兒,更不配做老班長的兒子所以他連生意都不談了,直接把蕭劍揚拎上車,他要把他拎到蕭凱華墳前讓他跪下認錯

    軍人尤其是老一代軍人就是這樣耿直,眼裏不揉沙,感情更不摻假,在他們看來戰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代戰友管教一下孩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況這個熊孩子還錯得這麼離譜

    蕭劍揚神情驚怖,渾身發冷,蜷縮在車上一言不發。如果可以的話,他寧可這是一場噩夢,一場醒了就過去了的噩夢而這確實是一場噩夢,醒不過來的噩夢,陳靜離他而去,父親居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去世了,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最親的,最愛的人都離他而去了,爲什麼他還活着他活着到底是爲什麼

    寧夏看着蕭劍揚,神情越發的憂慮,對陳虎說:“他的狀態很不對勁啊”

    陳虎瞪了蕭劍揚一眼,怒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的怒火鬱積了兩年,沒那麼容易消的。

    汽車開了一個多小時,來到了公墓。這裏松柏常青,環境幽靜,一排排墓碑整齊排列,時常有死者家屬過來掃墓,祭奠亡者。這是死者的長眠之所,生者的傷心地,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悲傷的回憶。陳虎把蕭劍揚拽下車,越過一排排墓碑,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將他向前一推,厲聲喝:“看看吧,這就是你父親的墓跪下向他認錯,看他會不會原諒你”

    蕭劍揚的恐懼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他本能的想逃,但又邁不開腳步,失去焦距的目光遲疑地落在墓碑上,兩排一大一小的字映入眼簾,每一個字都像一股狂瀾,撞擊着他的靈魂:

    亡夫蕭凱華之墓

    妻趙晨菲立

    下面是逝世日期,告訴他,他父親的生命終點是1992年2月17日。

    2月17日,似乎註定是一個不祥的日子。1979年2月17日,中越戰爭爆發,蕭凱華和他的連隊奔赴前線,在那邊炎熱多雨的紅土地上與越軍展開慘烈廝殺,重傷致殘,最後失去了他至愛的妻子;而這個2月17日,他的生命則走到了盡頭。

    彷彿失去了所有支撐,蕭劍揚撲嗵一聲,重重跪在水泥地上,跪在父親的墓碑前,頭埋到地面,渾身發抖,想哭哭不出來,想喊喊不出來,喉嚨裏發出一聲聲幹吼,那吼聲壓抑、低沉,像是心都被撕裂開來了而他的心確實被撕裂了不,應該說是被撕碎了。

    成爲全世界最頂尖的軍人又如何

    虎口拔牙誅殺了叛徒又如何

    替戰友們報了仇又如何

    這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着他,再也不會開口跟他說話了

    心口好痛,像是有無數把小刀正在剜着他的心,一小塊一小塊的剜,把他的心剜得零零碎碎,這種痛楚遍及全身,他失去了內心強大的支撐,也失去了僅存的勇敢與力量,只剩下這痛苦與孤獨,讓他內心撕裂,凹陷下去,將一切吸入,狠狠噬咬,撕成碎片,化爲虛無。

    那一聲聲幹吼讓陳虎悚然動容,寧夏眼裏更是泛起了淚光,蹲下去按住蕭劍揚的肩,輕聲問:“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明明那麼愛你的父親,爲什麼不回來看他在他彌留之際,小靜親自到軍營去找你,想帶你回來見他最後一面,結果軍隊說沒有你這個人”

    蕭劍揚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寧夏,那空洞的眼神讓寧夏不寒而慄。他聲音低沉:“寧姨,我想跟我爸說說話,就讓我們爺倆靜靜的待一會兒,好嗎拜託了。”

    陳虎回到車上,拎來幾瓶本來要送給客戶的茅臺酒,一條好煙,放到蕭劍揚面前,語氣仍然生硬,但沒有了方纔的憤怒:“好好陪陪你父親”然後對

    寧夏說:“我們走。”

    寧夏很不放心:“你沒看到他的精神狀態已經有點兒不正常了麼我們”

    陳虎打斷:“就讓他陪老班長好好說說話吧,我們在這裏只能是添亂”

    寧夏嘆了一口氣,由丈夫拉着走向轎車。轎車開動了,她仍然從車窗探出頭來,看着蕭劍揚,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這個孩子,從小到大就沒有讓人省過心啊

    蕭劍揚沒有去碰香菸,他徑直拿起一瓶茅臺酒打開蓋,低聲說:“爸,我回來了雖然回來晚了,但我還是回來了。我們爺倆很久沒有坐到一起好好喝幾杯了吧今天我總算是有空了,我們好好喝幾盅。”把這瓶散發着濃郁酒香的烈酒端端正正的擺在墓碑前,然後又打開一瓶,跟擺在墓碑前的那瓶一碰,說:“先乾爲敬”昂頭牛飲,辛辣霸烈的酒液灌入胃裏,胃袋隱隱作痛,但他感覺不到,現在他幾乎沒有感覺了。

    一瓶茅臺幾口喝完,他隨手將酒瓶一扔,又打開一瓶,指着墓碑笑:“爸,你怎麼不喝你喝啊,你的老戰友送的,不要錢的”

    一個看守墓園的老頭子繃着臉走了過來,指着地上摔碎了的空酒瓶喝:“小夥子,撿起來不能亂扔東西”

    蕭劍揚猛地回頭,瞪着這個打擾了他的老頭,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滾”

    那個理直氣壯的老頭子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受了重傷,已經徹底發了狂的野獸盯住了一樣,腦海一片空白,兩腿直髮軟,向後倒退幾步,險些一跤摔倒,跌跌撞撞的跑開。別說蕭劍揚隨地亂扔垃圾,就算蕭劍揚在這裏扔手雷他也不敢再過去管了,那雙因爲極度痛苦而變得血紅的眼睛警告他,如果他敢再靠近一步,那個瘦小的青年必定會跳起來將他撕成碎片的

    沒人過來打擾,蕭劍揚耳根清淨了,他繼續喝酒,邊喝邊低聲說:“對不起,爸,我一直在騙你我不是什麼偵察兵,連偵察連的門都沒有進過。相信你也看出來了吧但你一直沒有問,我也不敢對你說我們父子的性格還真是彆扭,你不問我就不說,你不說我就不問,以至於你只知道我去當兵了,卻不知道我到底是在什麼部隊當兵的。”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雖然不是偵察兵,但我比偵察兵更加優秀,他們只能在國內轉悠,而我們卻可以在境外轉悠,我們的戰場,是全世界。我們接受過最嚴格最殘酷的訓練,裝備着最精良的武器,擁有最強悍的戰鬥力,最堅強的意志,最瘋狂的鬥志,我們令全世界發抖我們擁有三棲作戰能力,海陸空,只要是人力能夠到達的地方,都是我們殺敵的戰場。我們就是一羣隱藏在黑暗中的幽靈,我們的名字無人知曉,我們的功績同樣無人知曉,當有人試圖將戰火燃向我們的家園的時候,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撲過去,狠狠地將他們撕成碎片”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夠成功一名優秀的軍人嗎現在我做到了,雖然我選擇的這條道路註定了我不可能功成名就,但是相信你一定會爲我感到驕傲吧因爲你也是一名優秀的軍人。”

    他就這樣跪在蕭凱華的墓前,用平靜的語氣訴說着,能說的,不能說的,一古腦全說了出來。這些東西在他心裏憋得太久了,現在終於憋不住了,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還有什麼不能告訴他的酒一瓶接一瓶的灌,卻是越喝越清醒,當內心的痛苦達到極限之後,連醉過去都變成了奢侈的事情。

    又一瓶酒喝光了,蕭劍揚將瓶子一扔,伸手再去拿,卻摸了個空,沒了,全喝完了。他嘿嘿傻笑:“沒了喝完了這酒貴啊,一瓶就頂了我們父子倆一年的生活費了。”他凝視着墓碑上的照片,黑白照片上,那個中年漢子也凝視着他,眉頭微微皺着,九泉之下傳來他的嘆息。蕭劍揚怔怔的看着他,低聲說:“小時候家裏窮,真的很窮,只能勉強度日,每次看到你拖着疲憊的身軀辛苦勞作的時候,我就在心裏發誓,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你過上好日子,讓所有看不起我們的人,包括那個女人後悔,後悔自己看走了眼我一直在爲此努力着,一直都在努力着”

    “可是現在”

    “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不想出人頭地,功成名就了,我只想你,還有媽媽,你們能回來啊我希望你們都能回來啊”

    悲慟至極的哭聲終於從他喉嚨裏發了出來,眼淚噴涌而出。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那只是因爲他還沒有痛到極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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