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鷗和伏兵站在遠處,看着蕭劍揚放聲慟哭,相對無言。

    看着一個鋼鐵般堅強的戰士徹底崩潰,哭得跟個孩子似的,那種滋味真不好受。

    半晌,林鷗幽幽一嘆:“我有點後悔我把他帶進基地了。”

    伏兵問:“爲什麼”

    林鷗說:“如果我沒有把他帶上這條路,也許也許命運會對他溫柔一點,也許他就不必經歷這樣的痛苦和絕望。伏後,我是不是錯了”

    伏兵低聲說:“只能說是造化弄人吧,命運喜怒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要面對的是什麼人這一輩子就是一趟單向旅程,不管選擇了哪一條路,都沒有辦法回頭了。”

    林鷗沉默良久,輕嘆:“是啊,這條路沒有退路,對或錯都必須由自己去承受我們就是一羣沒有錯路的人,永遠也沒有”

    這時,一輛紅色小轎車開進了墓園,從車上下來一位身穿黃暱子外套,長髮及腰的女子,懷裏抱着一個襁褓,手裏還牽着一個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徑直走向蕭劍揚。伏兵神情一凜,說:“有情況要不要阻止她”

    林鷗搖頭:“不用”

    那女子看到蕭劍揚,明顯愣了一下,見他哭得那麼傷心,慢慢的走過去,柔聲問:“你爲什麼會在這裏哭”

    蕭劍揚猛然回頭,目光竟帶着一絲兇狠。女子坦然與他對視,沒有畏懼,只有困惑和一絲絲的心疼。她很美,但又有些憔悴,一舉一動都帶着母性的溫柔。眼前這個美麗的身影與記憶中那個同樣美麗而多情的人兒重合,蕭劍揚慢慢站了起來,叫:“趙趙”

    趙晨菲輕笑:“看樣子你還能認出我啊,太好了,我還以爲你已經喝到六親不認了呢。小虹快過來,這是你哥哥。”

    那個戴着蝴蝶花的小姑娘跑了過來,抓着媽媽的衣角,擡起頭,有些畏懼的看着蕭劍揚。兩年了,小丫頭個子長了不小,一張瓜子臉紅樸樸的,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澄澈得不帶一絲雜質,真是漂亮,相信長大之後她一定會像她媽媽那樣,成爲一個大美人吧只是她明顯有些害怕蕭劍揚,直往媽媽身後躲,怯生生的叫:“哥哥”

    甜甜糯糯的叫聲讓蕭劍揚的心狠狠一顫,清醒了不少,衝這個小姑娘擠出一絲友善的微笑,隨後把目光落在趙晨菲懷裏那個嬰兒身上。

    小傢伙正揮舞着小小的胳膊,睜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衝他吐出一個小小的泡泡。

    趙晨菲說:“你弟弟,快滿週歲了。”

    蕭劍揚愕然:“我弟弟我還有個弟弟”

    趙晨菲指了指墓碑,溫柔中帶着悲傷:“我們結婚了,當然會有孩子。”把孩子遞向蕭劍揚,“抱抱他吧,你這個做哥哥的,從他出生到現在都沒有抱過他”

    蕭劍揚兩手顫抖得厲害,必須很努力控制着,才接過這個最多十斤重的小不點。他可真輕啊,輕得像一隻貓都能把他給叨走,白白嫩嫩的,如同用白玉雕琢的一般,他的動作必須儘可能的輕,生怕弄疼了他。這個小不點昂着頭好奇的看着這個陌生人,咧着還沒有長牙的小嘴,咭咭,咭咭的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血脈相連的滋味遍及全身,蕭劍揚輕輕親着小傢伙的臉蛋,喃喃說:“弟弟你是我弟弟”眼淚雨點般落下,空蕩蕩的心彷彿有了依靠他並不是孤獨的,至少他還有一個弟弟作伴,這是他內心最後的支撐。

    趙晨菲從女兒手裏接過一個籃子,蹲下去,把籃子打開,從裏面拿出水果、菸酒,一一排在墓前,輕聲說:“凱華,我又來看你了前段時間我們的孩子生了一場大病,反反覆覆折騰了半個月纔算好,都快把我給折磨瘋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沒有時間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你怪也沒用,誰叫你那麼狠心,撒手就走了呢扔下我一個女人,能照顧好兩個孩子就算不錯了,哪裏還顧得上你哦。”她眼裏泛起淚花,斟了一杯酒澆在地上,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孩子很懂事,哪怕是打針吃藥,都很少哭鬧,就算是哭了,隨便逗一逗就能讓他咭咭笑出聲來。你好好看看他,是不是很可愛謝謝你留給我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每次在疲憊不堪甚至快要崩潰的時候看到他可愛的笑容,我就有了希望”

    蕭劍揚抱着孩子默默的走開,他不希望自己跟父親說話的時候有人打擾,趙晨菲恐怕也不樂意,這是專屬於她與她的丈夫的世界,他還是走開好些。

    小虹跟了過來,拉着他的衣角,鼓足勇氣問:“哥哥,你這兩年去哪裏了爲什麼不回來看看爸爸爲什麼不回來看看我們”

    蕭劍揚勉強笑着,說:“哥哥有些事情要忙,所以沒能趕回來”

    小丫頭很不滿:“再大的事情,有爸爸重要麼他直到臨死前都在牽掛着你”

    蕭劍揚的心又像是被狠狠戳了一刀,愧疚和悔恨潮水般涌來,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無力的問:“我爸他是怎麼死的”

    小丫頭頓時就哭了:“那天我們走路回家,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有個混蛋喝醉了,開着車衝了出來他衝上去將我和媽媽從車輪前狠狠推開,自己卻被撞飛了,送到醫院急救媽媽哭着求醫生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他,哪怕傾家蕩產她也不在乎,可是可是爸爸終究還是沒能回來他沒回來”

    蕭劍揚擡頭看着天空,喃喃說:“一條命換三條命麼”

    小虹哭着問:“哥哥,你會怪我們嗎是我們害死了爸爸”

    蕭劍揚搖頭:“不會,這是他的選擇。如果可以重來一次,看到你們遇到危險他仍然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把你們推開。”

    小虹哭得更厲害了。這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爸爸,直到蕭凱華出現之後,她才又一次享受到了有一個父親寵着的幸福。只是這份幸福實在太過短暫了,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品味便已經如肥皂泡一般破滅,留給她的是無盡的悲傷。提起那個只有一條手臂卻比任何人都要可親、可靠的爸爸她就會哭,雖然她跟他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就算那個跟她有血緣關係的爸爸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會傷心的,在她心裏,這個爸爸纔是她真正的爸爸。

    這時,趙晨菲已經把想說的話都對着蕭凱華說完了,站了起來,走過來接過孩子,問蕭劍揚:“你還沒有喫飯吧”

    蕭劍揚搖頭。他上午十點鐘回到上海,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都是在恍恍惚惚中度過的,根本就感覺不到時間流逝,更不知道餓。

    趙晨菲說:“走,我帶你去喫飯。”

    蕭劍揚拒絕:“我不餓。”

    趙晨菲拉開車門,一字字說:“上、車”

    那語氣,完全不容拒絕。

    蕭劍揚身不由己的上了車。趙晨菲把孩子交給他,輕輕一點油門,轎車發動,輕盈的離開墓園,朝市區駛去。她專心致志的開車,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盯着前面,自然也就沒有問蕭劍揚這兩年到底去了哪裏。她瞭解蕭凱華,從蕭凱華身上也能大致猜測到蕭劍揚的性格,父子倆都一個樣,他們想說的話自然會主動告訴你,根本就不用開口去問,如果他們不想說,你問也沒用。

    蕭劍揚則低頭逗弄着那個小不點。正如趙晨菲所說,這個小傢伙很容易逗樂,隨便逗逗他就會揮舞着小手露出兩個酒窩來,樂不可支了,真是可愛。

    轎車開進市區,在霓虹燈海中穿行。兩年時間,上海變得越發繁榮了,每一個角落都能看到這座城市高速發展的影子,那繁華的景象,讓國內無數城市羨慕不已。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趙晨菲望向蕭劍揚,只見他輕輕拍着懷裏的小不點哄他睡覺,對車窗外的車水馬龍紙醉金迷渾不在意,彷彿他的世界只剩下這個小傢伙了似的。

    這個念頭把她嚇了一跳。

    “你去看過陳靜了沒有”她找了個話題。

    提到陳靜,蕭劍揚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被人紮了一針似的。他聲音微弱:“看過了,她現在挺好的”

    趙晨菲說:“去年九月她以優異的成績到一家外企實習,今年三月便跟該公司簽了合同,成爲該公司正式員工,讓同學們羨慕不已。”她嘆了口氣,說:“她對你可能有些誤會,等一下我打電話請她過來,你們好好聊聊。”

    蕭劍揚搖頭:“不用了。她現在就挺好,別再生事端了。”

    趙晨菲有點氣惱:“你這是什麼鬼話你知道在你爸爸病危的時候她晝夜守在病房裏照顧他嗎你知道她在無法聯繫你的時候孤身一人坐飛機飛越半個中國到軍營去找你嗎這份感情如此珍貴,你就真的捨得它被一些誤會給毀掉”

    蕭劍揚無力的說:“都過去了”

    趙晨菲氣得只想給他一巴掌

    蕭劍揚固執得要命,說什麼也不讓趙晨菲打電話找陳靜,趙晨菲也拿他沒辦法,算了,先去喫晚飯,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然而,一個小時之後,陳靜還是接到了她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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