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死對頭忽然拐我去結婚 >第五百二十八章 隱藏在記憶裏的未知
    其實在她的印象裏,很多年前的伍子平早已經面孔模糊了。只剩下一個寬寬的下巴,鷹鉤鼻,以及純黑的眼睛,他是個永遠站在高處的人,別人可以瞻仰,可以憤恨,可是難以超越、甚至企及。而伍子平自己,也太習慣這樣的位置,於是有一天他真的習慣自忖爲神,沒想到這樣登峯造極的自己有一天也會從雲間摔落下來。

    要是死了也就罷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活着。當年有許多人爲了打敗這個人窮盡了心力去了解過他——伍子平絕對不會就這樣罷休,從他走進圈套,並意識到自己再也不出去了那天開始,他的餘生或許就只剩下這麼一件事情,那就是重新壓制住神祕人,找回他神話一樣的路。

    這個男人永遠都這麼任性,他覺得人生是一盤可以悔的棋,只要全部的棋子各就各位。

    可是林苒已經變了,林苒是當初那個桀驁不馴,心裏藏不住事情的姑娘,現在的林苒,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處理,去考慮。所以伍子平和神祕人都要逼着她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年輕時候的狀態,逼着她直面故人——而今,逼着她練就那樣堅忍狠絕的心神。

    林苒突然間發現,原來從來到帝城開始,這大半年的風雨故事,全都是一場有人暗自操控的陰謀。

    每個人都成了神祕人的優伶,披着他想看的皮站在慘白的燈光下走過場。這個男人,原來在經歷過刻骨的背叛和生死後,有了更強大的力量。

    林苒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思路戛然而止。季飛語不知道什麼時候單膝跪在沙發上,奪過她的棉籤,微微壓住她的肩膀:“你幹什麼?本來不重的一點燙傷,都被你壓出血來了。”

    林苒愣愣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籤沾着酒精擦拭自己的傷口,年輕人的眼神特別專注,就像對待一件極寶貴的東西,下手很輕,好像唯恐弄疼了她似的。這時而冷漠時而直率的人,臉上突然間有了某種說不清的溫柔意味——林苒想,這樣的年輕人,真是彷彿天生下來就是讓人迷惑的一樣。

    她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季飛語手一頓,有點緊張地看着林苒:“怎麼,疼了?我手重了?”

    林苒搖搖頭,像是在考慮自己的措辭,停頓了一會兒,才低聲說:“時間不早了,你差不多該回去了。”

    她剛剛突然下定了決心,之後無論做什麼,到底還是不要去利用別人的感情,利用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可利用感情的話,這樣的她和讓她無比痛恨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季飛語低下頭仔細地打理着她的傷口,笑了笑:“給你弄好了我就回去,這樣我不放心。”

    他這話說得不能不算肉麻,兩個人靠得極近,季飛語的呼吸細細地拂在林苒裸露出來的皮膚上,耳鬢廝磨似的親密讓林苒不適應地往旁邊躲了一下。

    “別亂動,”季飛語說,帶着一點嗔怪的口氣,林苒即使知道這時候起一身雞皮疙瘩有點不禮貌,仍然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反感。季飛語瞭然似的撇撇嘴,“我知道你不習慣,我這也不是打算對你做什麼,咱們倆的關係……還至於說這些有的沒的的嗎。”

    林苒無奈地發現,最近和季飛語說話的時候,自己想嘆氣的次數明顯增加,她噎了一下,儘量以正常的語調說:“我不覺得現在談感情有什麼不對……”

    季飛語本來放下棉籤,正準備去拿藥的手一哆嗦,近乎驚異地看着她。

    林苒覺得太陽穴上的神經一跳一跳的疼:“但是我也並不覺得談感情是什麼正確的事情。”她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鼻樑,眼圈上有淺淡的陰影,看上去有幾分消沉,“如果沒有別的選擇,一定要在現在這個時候談這個的話,用你打個比方的話,那麼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身份年齡等等都合適的伴侶,只要過得幸福,也不用太在意別人是怎麼看的,但是——”

    林苒半睜開眼睛看着這個也許是自己最親近的朋友,比別人更爲跌宕的年華淬鍊給她某種深沉而睿智,可是也帶走了她的清澈和生機:“但是對於我來說,卻不是這樣的,我是什麼身份,什麼人,你自然清楚,可是你不清楚我要走的是條什麼樣的路……”

    季飛語把藥膏握在手裏,緊了又松,他突然搖搖頭,截斷林苒的話音:“你大可以不要這麼語重心長地把問題大而化之,林苒,你怎麼就不明白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的那個人是……”

    林苒擺擺手:“如果他不是認真的那最好,如果他是認真的,我告訴你,他真的是在浪費時間。”

    “爲什麼?”

    “我不喜歡任何人。”林苒輕輕地說,“而且要說伴侶,我不覺得我——”

    “但是你要活下去。”季飛語狠下心來挖她的傷口,他想要逼着這個女孩子從她閉塞的、自以爲是的內心裏走出來,“我知道你是誰,比誰都知道你到底是誰,無論怎麼樣,你都得好好活下去,你能不能不老拿你那個自己根本都不想解決的心理問題當擋箭牌,視而不見別人想給你的好?你這毛病是裝逼成自然還是自虐傾向?事情都過了那麼多年,老被你擡出來利用,你煩不煩?!”

    林苒閉上眼睛,死死地咬住牙,腦子裏好像什麼東西炸開一樣,有畫面不停地從記憶深處冒出來,不依不饒。

    她雖然知道這句話季飛語說的是什麼,可是這讓她想到了曾經在那個破舊的出租房裏,周夕雪哭着求喬敬義罷手的時候。愛書屋

    她說:“老喬,老喬……從雁城離開的時候,咱們瘋一回也就罷了,如今和自己這樣過不去又是爲什麼?他想要權力,你就給他,然後離開這裏好不好?咱們一天到晚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我怕呀!老喬,求求你,求求你!”

    可是當時喬敬義說什麼來着?

    說什麼……來着?

    爲什麼她後來當見林正他們幾個目中無人卻又有着狼子野心的樣子,心裏那麼鬱憤?從那些人的身上,她自己究竟究竟看到了誰?

    原來該恨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遷怒錯了地方。

    林苒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抑住這洶涌得洪水一般的情緒,低聲說:“我很累了,你回去。”

    季飛語一聲不吭地拉過她,給她上好了藥,裹了繃帶,然後收拾東西,又把她的襯衫攏好。期間林苒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任他擺弄。

    季飛語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來說:“我會等着。”

    林苒沒有睜開眼,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他們叫我林大小姐,林家本家的大小姐,你說的那個人,甚至包括你自己在內,自然也知道我既然接受了這個稱呼,就意味着什麼,按照現在的關係來看,論理來說……該怎麼辦你自己清楚。”

    這淡淡的話音好像能割裂開萬水千山一樣的距離。季飛語狠狠抓着門框的手指泛了青,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來:“我不會放棄的。”

    不會放棄的。

    摔門而去。

    林苒愣了愣,然後輕輕地笑了起來:“真是……”

    真是少年人特有的樣子,她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然後呼出了一口氣,突然就想——

    不知道這個時候,遠在外地的莫執又會在幹什麼。

    她有點懷念跟他在聯排別墅裏喫過的滿是人間煙火氣的一日三餐了。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像是一條河,上游如同雪山冰川上遺落的水珠,慢慢地匯成一條帶着高原氣息的溪流,越過山脈、平原,時急時緩,時斷時續,攜着沙碩與塵埃一路,在中游變得渾濁而憤怒,又在更加漫長的流淌中磨去這種憤怒,經過城市,被喧囂規整得平緩而諱莫如深。

    直到最後歸、於、大、海,承天連碧,一望無垠。

    河伯相見北海,才恍然貽笑大方,自此而止,也自此而始,週而復始,綿綿不絕。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

    每一個人看別人,都只是看見他生命中的一小段,誰知道再回頭的時候他又是已經走到了哪裏呢?好像一個人永遠也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去了解另一個人,除非把自己的生命彎一個弧度,調成和對方相同的步調節奏,從生到死,須臾不肯離分。

    可是這又該是多麼難呢?有句老話,叫“千里不捎書”,路遙馬寒,半寸的簿冊尚且累贅,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撂下或者丟了,何況是要走幾十年的路,還要帶上那麼大的一個人呢?

    是魚目,又怎麼能混到珍珠裏去呢?

    林苒一路跟着谷平西走,折騰了大半夜之後又在幾乎要震破耳膜的音樂聲裏呆了將近有一個小時,她居然還能跟得上谷平西的腳步在這詭異的通道里行走,只要想想,林苒就十分佩服自己。

    她從來都沒注意過這間酒吧的這面裝飾得花裏胡哨的牆——事實上要不是季飛語跟她說這個點在這附近等,她站在暗處的時候看到了谷平西從小道上進了旁邊的門——沒想到居然暗藏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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