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陛下發放的這些俸祿也只是夠家用,真要老夫拿錢出來,老夫當真的是拿不出來。”
胡毋生一臉爲難的對着張遠說道,然而張遠臉上卻掛滿了三個字,不相信。
“博士,您不是在誆騙我吧。
小子年輕但也不是好忽悠的,公羊一派門生布遍大漢疆域。
文帝好刑名,景帝不重儒,文景兩朝你們儒生雖然不得重用,但是門生依舊是重學說中最多的。
當今天子重立五經博士,而先生又爲《春秋》博士,大漢各郡縣那些有才之士,擠破了頭都想拜到您門下。
若說你們這些博士沒有財物傍身,我是真不相信的。”
當初蜀郡太守文翁每年恨不得把蜀郡的青年才子都送到長安來,好拜在這些博士的門下,甚至不惜拿重金相拜。
現在這胡毋生說自己一點錢都沒有,張遠信他個球。
胡毋生果然臉色更加的難看,他確實不像自己說的那樣可憐,但也不富裕。
“實話跟卿大夫講,老夫確實身無旁物。
公羊一派學說向來口口相傳,從未有過典籍傳世。
我便與老師開始蒐集各種學說,然後將之編成書,用隸書記錄在竹帛之上。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做這件事情,現在《公羊春秋》已經編了十二卷。
可就當功成之際,卿大夫你又把紙張給弄了出來,老夫早先數十年的努力可能就要毀於一旦。
一腔的苦悶又能夠去往何處訴說?”
張遠依舊抱着狐疑的眼神掃視着胡毋生,他不是不能自己掏錢幫胡毋生印刷典籍,只是現在開了這個口子,被其他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往後豈不是都要自己掏錢爲其他幾個博士印刷典籍,張遠現在可還沒有這樣的心胸。
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張遠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爲難博士。
印刷可以,但是這千本典籍售出的錢財可都要歸我。”
胡毋生趕緊搖頭說道。
“不可,公羊一派數輩的努力不可拿金錢衡量。
這些書籍老夫沒打算去賣錢。”
“這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等於沒商量了唄?
我又不是冤大頭,博士既然拿不出錢又不想賣書,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我還要繼續印刷我的詩集,然後散出去呢。”
張遠說着就要走開,胡毋生一臉失望的站在了原地,一時之間也無法抉擇。
其實張遠還有個辦法幫胡毋生弄到錢,只是他不想說而已,現在這些人都太過清高了,不被現實打擊一下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宗行,散出去多少冊詩集了?”
張遠衝着宗行問道。
“回稟家主,已經散出去六百冊詩集了。”
宗行站在張遠身旁回答道。
“長安城內四百石以上的官員也就這麼多人了,再往下識字的也不多,今日就這樣吧。
收拾收拾準備打道回府了。”
張遠想了想,今日的影響已經足夠了,很快整個長安地界的官員跟文學大家便都知道張遠手握一門技術叫做印刷術。
宗行應諾一聲,便下去吩咐人開始收拾起東西。
張遠回過頭去一看,那胡毋生還站在原地愣着不動彈,心中也是有些失望。
這種人就該待在家中鑽研學問,出來跟人打交道就是個錯。
張遠真期待要是董仲舒那種不擇手段之人今日出現在此地會是個什麼樣子的景象。
看着有些不忍,張遠走到胡毋生身邊,輕聲說道。
“博士,今日我就要回府了。
你若是有了決斷,可親自前往藍田山北麓,我家就在那裏。”
胡毋生木訥的點點頭,然後就緩緩地離去了。
張遠隨後派人去衛青府上知會了一聲,然後就領着衆人從直城門出去,繞了小半個長安城開始朝着藍田山而去。
“你說張遠已經走了?”
丞相府上,田蚡對着下面的一名親衛問道。
親衛點了點頭說道。
“對,剛剛離去,走之前跟胡毋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胡毋生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
田蚡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隨後這親衛便退了出去。
北闕甲第魏其侯府。
竇嬰正襟危坐,左下側是一名武夫打扮的人,此人便是灌夫,這個時候灌夫身上並沒有官職。
“工博士張遠今日在長安城鬧這麼一出,倒是有些意思。”
竇嬰捻着自己的鬍鬚微笑着說道。
“哼,我看那張遠也不過是爲了能多賺些錢財,這纔來長安城宣揚紙張的用處。”
灌夫冷哼了一聲,衝着竇嬰說道。
灌夫此人不喜歡比自己位高的人。見了這些人,他不但不以禮相待,還常常要在大庭廣衆之下羞辱他們。
就是因爲這一特點,灌夫跟勢弱的竇嬰一見如故,二人立即就勾搭在了一起。
灌夫現在看不慣張遠,完全也是因爲這一年張遠受到了重用,數年之內接連升遷,雖然現在官位卻只是工博士,但是加官卻是給足了張遠該有的殊榮。
“仲孺此言萬不可在外說出口。
眼下我們要重回朝堂,這張遠說不定是一個助力。”
竇嬰對於張遠還是十分看重的,不過灌夫此時此刻就更不高興了。
“魏其侯您難道不知道那張遠之前是丞相的家臣嗎?”
“是又如何?現在張遠不是轉投到長公主殿下門下,丞相此人心胸狹隘,心中必定對張遠嫉恨。
這麼一說,我們便跟張遠有着共同的敵人。”
“魏其侯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那小子我看着不像是好人。
韓安國聽說都是折在了此子手中。”
“韓安國是他自己沒有才能,馬邑之戰若要是我統率三十萬大軍出征匈奴,天時地利人和佔盡,怎會讓匈奴逃脫。”
竇嬰一臉自信的說道,灌夫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在他們兩個人看來,馬邑之戰確實打的一塌糊塗。
“那魏其侯可要派人去接觸一下張遠?”
灌夫伸着頭問道。
竇嬰只是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