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祕元紀 >第一卷 西濱少年 第十一章 一首殺人的詩
    楊紀仰首看着那一圈敞着微光的井口,一直揪着心中也泛起了波瀾起伏的感覺。

    他自幼孤苦,被董院長收留在南水孤兒院後以爲一輩子就這樣了,但這幾天接連發生的事情已然突破了他的認知,世界對他打開了一個新的大門。

    指縫間傳來磚塊溼滑的觸感,楊稷攀着青苔蔓延的磚面努力保持着平衡,從前無法想象的事從今天開始變得可能,從這裏出去,意味着新的開始。

    也許前路多的是未知的危險,有的是密佈的荊棘,但最好的風景不都是腳下地獄、眼底天堂嗎?

    楊紀是無神論者,但他第一次懷疑是否真的有神明存在。向來神經大條的他並沒有深思這個哲學問題,畢竟填飽肚子纔是正經事。

    此時光景已入午夜,外面下起了一場大雨。

    蕭索寂立在巷子深處的南水孤兒院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渾身破爛散發着陣陣惡臭的少年落湯雞般溜了進來,定睛一看正是楊紀。

    只怕打擾到衆人的楊紀躡手躡腳的走到廚房,在冰箱裏倒騰出些許殘羹冷飯,邊大口咀嚼着邊舀起桶裏的水痛飲,嗆得連連咳嗽速度卻絲毫不減。

    填飽了幾天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肚子,楊紀這纔打了一個飽嗝,心滿意足的返回自己的房間,不過多時便聞得一聲慘叫聲劃過寂靜的孤兒院。

    “院長!舟兒!爲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他遍尋小院,最後在院長辦公桌上找到一封落款信,拆開信封寥寥一行字映入眼簾:

    “楊紀,西濱已不是久待之地,請立即動身前往長京,遇事撥這個電話,會有人給你妥善安排......一切待見面後解釋,希望你一切平安。”

    是院長的字跡。

    楊紀看了末尾處標註的一串號碼,將信封對摺,小心翼翼的塞入懷中。

    此時忽有刺目的光劃破夜空,他霍然擡頭望向窗外,暴雨中冉冉升起了一輪綠色的太陽。

    ......

    ......

    聯邦成立之初歷經過許多動盪,而其中大部分是無外乎是圍繞着宗教和人種規模衝突和獨立運動,直至聯邦憲法及愛國公約的公佈纔算完成了意志的統一,對於傳教權及人種歧視作出了嚴格的限制。

    西濱市的政府大樓北側坐落着着佔地面積近百畝的戰爭紀念館,巍峨聳立在百階石梯搭出的高大石臺上,鄰近處是一樽數米高的青銅人像,人像戴着寬檐帽騎着揚蹄的駿馬、高舉着手中的佩劍,他是聯邦的開國總統摩肯。

    人們敬重這位一切以人民利益爲先的總統,因此他的銅像周圍始終擺放着鮮花和果籃,銅像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以此悼念這位一手建立了聯邦的偉人。

    而此時卻有一個人冒着大不諱,大馬金刀的坐在這位偉人的頭頂上,若非在這深夜,只怕非要被憤怒的民衆拖下來暴打一頓不可。

    但即便如此,他也絲毫不會在意,因爲他是關絕。

    從地下出來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無處可匿。

    有兩道強大的氣息遙遙鎖定了他。

    他是甕中之鱉,是池中之魚。

    插翅難飛。

    夜色似乎有了重量,於是遠處的地面開始微微顫抖起來,無數道身影如魑魅般在夜色中現身,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向高地。

    “關老先生,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們厲家也不想與你爲敵,只要你把那件東西交給我,今日我們便化干戈爲玉帛,而我答應過的必將實現。“

    厲飛沉嘴脣嗡動,金色鑲邊的黑袍隨風舞動,在黑夜中如同一隻擇機而噬的雄鷹,聲音遙遠卻清晰的在關絕耳邊炸響。

    關絕遙望着那個屹立在西濱市最高點的男人,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迴應道:

    “只不過是一個小物件而已,竟也勞厲宗主親自主持大局?”

    “別裝糊塗了,那可能是前朝遺留的火種!此物有多珍貴,關老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所有修行者追求的機遇都藏在前朝的十枚火種裏,既然你也知道,那麼你應該明白我不可能拱手讓人。“

    “那又如何?你的氏族已經成爲歷史的塵埃,希望今天你能夠做出足夠明智的選擇,爲關氏留下最後一絲血脈。“

    “關家的事,還輪不到你厲飛沉來管!別再試探了,你們想要便憑自己的本事來拿。“關絕眯起雙眼,暴戾的血紅在雙瞳間一閃而過。

    天空中黑壓壓的鉛雲已經完全遮蔽了星光和月光,整座西濱市陷入了地獄般的黑暗,那些隔着窗戶亮起的千百盞燭火如同零星飄蕩着的螢火蟲,憑添幾分寂寞。

    轟隆!

    一個響雷在空中滾滾炸開,大風憑空而起,颳得地上的樹枝葉兒打着旋兒向空中飛去。

    先是有悶而細密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珍珠敲擊在鈍物上的聲音,隨後這個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洪亮,短短几分鐘後雨珠已若千百面戰鼓齊擂般狠狠砸落在塵埃裏。

    刺啦一道閃電蜿蜒爬過天空,將這方天地照的煞白,在這重重雨幕中,成百上千的黑衣祕警並掌爲刀,手緣處泛出奇異的鐵灰色,前仆後繼的向屹立在戰爭紀念館上的那個男人發起了衝鋒。

    “堂堂厲家,只會派些小嘍囉來送死嗎?”關絕的聲音被湮滅在風雨聲和密集的腳步聲中,尚在遠處的厲飛沉絲毫不受干擾,冷酷笑道:

    “螞蟻咬死象的道理誰都懂,但這和能不能做到是兩碼事。這道開胃小菜不知關老是否滿意?”

    勁風將雨珠捲成了一道鋪天蓋地的雨潮拂過城市,而此時關絕面對着另一道囂張而來黑色的潮水,心中竟忽然涌起了幾分落寞的感覺。

    落寞之後纔是悲傷,興許是想起了這麼多年獨來獨往殺人的囂張,也興許只是出於一個老人黃昏遲暮時的多愁善感,關絕忽然很想吟詩。

    一首殺人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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