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射到牆面上,微紅。他做了一個怪誕的夢。
趙守業有早起的習慣,現在他正前院後院亂竄。趙梅英和趙梅芳也起來了,她倆歸置着自己的東西,等喫完飯後上學。趙守志趴在被窩裏,兩手搭在炕沿上對趙梅英說:“你騎我車子上學唄。”
趙梅英一呲牙道:“我不騎,不會。”
早飯過後,趙梅英和趙梅芳上學了,趙守業說去找李老四後也一溜煙地跑走,於是家裏就剩趙有貴張淑芬他們三個。趙有貴一邊看着食雜店,一邊聽着收音機,張淑芬在園子裏忙着在玉米空裏種晚豆角,所以趙守志就感到百無聊賴。待了一陣後,他從後門出來,站在道邊。
去年春天開闢的道路北側陸續地稀稀落落地建起了十幾幢房屋,雖不是磚木結構,卻也新穎別緻,爲這個村莊平添了許多亮色。不需用十年,這條街就會被填滿,與向北擴張出的兩趟街道一同增加了村莊的容量。大榆樹下依然是巨大的空場,夏天時這裏是娛樂的場地,冬天時鋪滿白雪。也許將來這兒也會矗立起房舍,建起圍牆。
忽然,趙守志想起齊雲峯,想起了他那間坐落在緊西頭的三間茅草房,便有了去看一看的想法。去年的五月,他你和李光宗一起到過那兒,隔窗向裏張望過。聽李光宗說,齊雲峯在一個清冷的早晨走了,不知所蹤。
趙守志這次沒去李光宗那裏,他一定不在,他是重點高中的學生,他有大好的前程。即便是週日休息,他也不會去叫他,趙守志心裏有一種本能的自卑。
再向西走不到一百多米,“羅鍋八相”的周勝寶“跩跩”地迎過來,笑眯眯地問趙守志:“你幹啥去?不上學了?”
還是像昨天一樣,趙守志如實以告:“上學?畢業了,連預考都沒考上。”
因爲周勝寶小時候經常和孫成海玩,所以趙守志想起了他。
“看不着,他也不回來,那年他上城裏結婚時誰都沒告訴。咱老屯人上他那買菜籽時,他都帶搭不稀理的。”
趙守志沒有興趣和他說下去,不是看不起他,也不是文化層次的不對等,他現在急於去齊雲峯那兒看一看那三間房,看一看屋裏的陳設。於是,他說自己上西頭有事,就走了。
周勝寶散亂的五官總是各自爲政,他只有在笑的時候,鼻子才和嘴角有了微許的靠近。
“嗯哪,哪天咱倆玩去。”他說。
每次放學回家和上學,他都要經過齊雲峯房後的道路。趙守志每次路過那時,都要張望一下,但每次都看不真切,那兒與道路隔了一個大坑,又有樹林在坑沿阻隔。現在,趙守志的前腳已經邁進了衚衕裏。
齊雲峯的這個庭院已顯得頹敗,草肆無忌憚地生長,有一處院牆已坍塌。菜園裏沒有菜蔬,一片荒涼。趙守志在這個庭院裏從東走到西又轉回來,最後停在窗子前。長久未擦拭的窗玻璃上像掛了一層灰一樣,烏突突的失去了舊時的透亮,一塊打掉玻璃的窗簾櫺上卡着一枚髮卡,不知是哪個淘氣的孩子留下的。屋子裏的小櫃碗櫥靜靜的佇立着,好像在等待它主人的歸來,炕上的笤笤帚斜放着,好像在等待它的主人重新操起它。
趙守志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在經過房門時,他用手撥了一下門鎖。鐵鎖與門框的撞擊聲沉悶不清脆,就像他的心緒。
齊雲峯走了,趙守志的心事就不能向他訴說。如果他在,就可以開導自己勸慰自己,趙守志想。
回到家後,趙守志從箱子裏找出齊雲峯送給他的那個壎來,試着吹起。壎的有一點悲涼的樂音立刻響起,迴盪在庭院的上空。趙守志好像有音樂的天賦,很快的,他找到了每一個音所對應的孔洞並很投入的吹奏他會的曲目——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以後的三四天裏,趙守志沉浸在音樂中,他的鬱悶似乎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