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堡千戶周世德迫於戰爭的壓力早已下令全堡戒備，見劉慧明這麼快就親率大軍來援，不由得喜出望外，劉慧明的營房都還沒搭建起來，他就已經在外面等着面見了。
“末將拒虜堡千戶周世德拜見督師大人！”
周世德前幾天在大同見過劉慧明，他參加了選拔賽，手下有六十多人被抽調到了姜瓖的勇士營，在所有塢堡里名列前茅。
雖然軍中骨幹悉數被抽調到了大同，但是周世德並不嫉恨劉慧明，因爲劉慧明給他們所有的塢堡堡主發了欠餉，給每個塢堡都配置了一個整編千戶的兵額，有些大的城堡直接給了一衛的兵額，他們只要能招到兵並且通過訓導官的考覈，朝廷就發餉。
周世德手底下從未滿編過，今年更是隻有四百多人了，如今有了劉慧明的大力支持，他正準備捲起袖子大幹一場呢。
劉慧明見他三十多歲，生得五大三粗，古銅色的臉頰上一道箭傷就像一朵綻放的蓮花一樣敘說着邊關將士的艱辛，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着他的胳膊往上提了提，溫言道，“快起來說話！”
周世德聞言才窸窸窣窣地站了起來，臉上仍然保持着謙遜之色。
劉慧明帶他進了中軍大帳，裏面已經坐了姜襄、張家玉等一批人了。
劉慧明指了指馬紮示意他坐下說話，“你堡裏情況如何？可有慌亂？”
周世德忙磕頭求饒，“末將不敢，督公帳中，末將哪有坐着說話的！”
“讓你坐你就坐吧，我這人你也知道，沒那麼多規矩”，劉慧明不依不饒道，“看周千戶的氣度，想必打過不少仗吧。我雖然貴爲督師，但是對打仗卻一竅不通，到了大同地界，還要多依賴姜總兵和周千戶這些本地的將官了。”
姜瓖忙說不敢，“督師大人知人善任，乃是帥才，末將等人只知衝殺，萬不及大人一二！”
周世德在姜瓖下手難爲情地坐下了，等姜瓖客氣完了，才稟報道，“回督師的話，邊堡對蒙古韃子的騷擾早已習以爲常了，此次蒙古雖然是三部一起南下兵力也不過才兩萬，能戰之兵不到五千，奈何不了大明的邊堡的。朝廷又剛發了欠餉，士卒士氣高漲，請督公放心，拒虜堡萬無一失。”
周世德說得磕磕巴巴的，一邊說還一邊留意着姜瓖的反應，見他一直沒有說話才大着膽子道，“末將敢以人頭擔保所說屬實，若督公信不過末將，就請移步到堡裏視察。”
說到去堡裏視察，劉慧明一下就來了興趣，過了居庸關，劉慧明見到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城堡，根本見不到單家獨戶的院落。到了大同情況尤甚，在宣府還有人到堡外打柴狩獵，到了大同方圓幾百裏都見不到一個人，百姓都龜縮在堡裏，沒事輕易不出來。
因此，劉慧明雖然穿插過幾百個堡壘，但是從未進到裏面去看過。
“好！”劉慧明正想說咱們現在就去，但是一想到敵人就在幾十裏外，自己身爲一軍之主這時候可不能隨便離開，便改口道，“等打跑了蒙古韃子，本督定要去你堡裏看看。”
“是！”周世德大喜，隨即又道，“末將願爲此戰先鋒，率手下兒郎奪得首功。”
“唉，算啦！”劉慧明一擺手，“你好好守着堡壘吧，抓緊時間募兵練兵，爭取早日爲朝廷練一支強軍出來，等你練好了再來爲本督效力不遲！”
周世德不情不願地答應了，隨即又爲劉慧明普及起殺虜堡、拒虜堡和得勝堡之間的軍情來。
一說到軍事方面的東西，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不像之前那樣說一句想三句了，而是侃侃而談，把三堡修建的目的，經歷的戰事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三堡成掎角之勢，一堡受到攻擊，另兩堡定會出兵協助救援，眼下韃子屯兵堡外已攻城三日，大人今日不來，末將和黃千戶明日就會往殺虜堡去協助守城。”
“你們不怕韃子圍點打援嗎？”劉慧明問道。
“不怕，不怕！”周世德解釋道，“三堡之間有小道連接，韃子的騎兵攻不進來，要是下了馬，咱大明的兒郎可就不怕他們了。”
“我外行了，哈哈！”劉慧明自嘲道，“依周千戶看，這一仗要怎樣打才能全殲韃子？”
他先前在大公司裏工作已經習慣了事前計劃事後總結的PDCA工作模式，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也不知不覺地把這一思路帶了過來，不論做什麼事都要先做計劃，然後按部就班地去實施，幕僚們以前不太習慣，現在也漸漸地習慣了。
“嗯，不錯！”劉慧明拍了拍案几，正色道，“本督此次出征可不是爲了把韃子驅逐出塞就完事了，我這次來是要給與他們重創，要讓他們至少十年不敢南下滋擾生事。”
三人一聽都怔住了，他們本以爲劉慧明不過是應付一下差事，根本沒想到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張家玉道，“韃子此次犯邊都是騎兵，來去如風，幾百年都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要想全殲敵軍，何其難也！”
周世德也說道，“蒙古韃子自幼在長於馬背，孩童時就以射田鼠爲戲，長大一些便獵狐兔，射灰狼，非大明農家弟子可比。督丞營雖也有中騎兵，但騎術卻遠不及韃子……”
“住口！你個小小的千戶懂得什麼！”姜瓖呵斥道，“督師標營騎術雖略不及韃子，但我大同兩萬精兵可不是喫素的！”
“是，是！總兵大人教訓得是！”周世德嚇得忙跪地磕頭，“末將該死！”
“哎，不必！”劉慧明瞪了姜瓖一眼，示意周世德起來坐好，又看了所有人一眼，才若有所指地道，“咱們這是在商議軍情，各人都可以暢所欲言，本督豈會怪罪？”
周世德鬆了一口氣，回到座位坐好，再也不敢言語了。
劉慧明見狀，又重申了一遍會場紀律，周世德才徹底放了心。
姜瓖手下副將姜建勳發言道，“末將以爲可遣一支偏師繞到韃子後面前後夾擊，定能大獲全勝。”
另一副將方三大搖其頭，道，“不成，不成！出了邊牆就是韃子的地盤，我軍人生地不熟，極易迷路。”
這一番話徹底暴露了大明武將的虛實，他們已經好多年沒有踏出長城一步了，到現在已經連出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劉慧明心裏涼了一半，掃視了衆人一眼，示意他們繼續發言。
又一個參將提議道，“不如直接與韃子堂堂正正一戰，憑我大同精銳之勇，雖不能全殲，也能重創韃子。”
劉慧明不置可否，讓他們繼續發表意見。
“只有誘敵深入一策可用！”張家玉飽讀兵書，仔細一想就想到了一條計策，“只是不知此處可有便於設伏之所，還望周千戶爲我等解答。”
周世德想了想，指着地圖上一處隘口道，“此處名爲荒溝，乃是一處絕佳的伏擊之所，只是距離殺虜堡足足有二十里，韃子恐不會上當。”
周世德還沒說完，商石敬就呼地站了起來，“末將願去誘敵！”
姜瓖也站了出來，“誘敵需要兵馬有豐富的經驗，商將軍手下多是新軍，第一次出戰當打勝仗，如此纔可鼓舞軍隊的士氣。”
劉慧明見姜瓖說得有理有據，點頭道，“姜總兵所言甚是。”
“末將不才，願擔此重任！”姜瓖一拱手，大聲請命道，“請督師大人頒發將令，末將願率本部兵馬迎戰韃子，必將韃子引誘到荒溝，大人可趁機全殲之。”
劉慧明心裏升起一股暖意，由於受前世的的影響，他之前對姜瓖多有敵意，今天見他竟然甘冒奇險，願意承擔這麼冒險的任務，看來以後得改變對他的看法了。
劉慧明抽出一支將領遞給姜瓖，“既如此，本督就批准了。記住了，此戰許敗不許勝，不僅要敗得漂亮，還要敗得逼真。”
“是！末將領命！”姜瓖大喝一聲，上前接過令箭四下展示了一圈，他手底下幾個高級將領見狀，也跟着大聲吼道，“末將定不辱使命！”
散會之後，劉慧明特意留下週世德詢問邊境情況。他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自從隆慶開關以來，大明的邊患問題就逐漸降低了。他查了崇禎朝的邊患數據，發現最近這幾年蒙古各部都比較老實，沒有發生大的邊境衝突，像現在這樣三個部落兩萬多人集體南下的事情已經好多年都沒發生過了。
周世德世代居於邊境，對這一帶的情形極爲熟悉，剛開始他還在侃侃而談，當劉慧明突然問他這個問題時，他突然住了嘴，半晌都沒有回答。
劉慧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知道答案，只是礙於某個不可告人的原因不敢說出來。
他見狀，便鼓勵他道，“你不用顧忌，大可以暢所欲言，我絕不加罪。”
周世德對劉慧明的人品還是信服的，聽他這麼說了才斟酌了一會兒，小聲答道，“督公，其實這次邊患之所以爆發，原因就在督丞您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