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聞聲趕緊擡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薇兒,你咋過來了?”
“奶喫完了,我把盤子送過來。”明知道王氏這是沒話找話掩飾自己情緒上的失態,但葉薇還是相當配合的舉了舉手裏的盤子。
王氏沒讓葉薇沾手,搶在她洗碗之前搶下了餐具,自動自發的洗了起來:“那邊沒什麼事吧?”
葉薇知道她說的是上房,點頭道:“沒什麼事,我奶喫完就躺下了,看樣子要睡個午覺,我爺和郎中還在喫飯呢。”
王氏看着葉薇,突然嘆了口氣:“難爲你了,孩子,娘沒有用,這個時候還得你留在上房幫忙,讓你受委屈了……”
“娘!你看你說的,這算什麼事兒啊!”爲了安撫王氏,葉薇誇張的揮手道,“你閨女這麼聰明伶俐,別人就算想說我,也得能抓到我把柄再說啊,對不對?”
你奶那人想要罵人,可從來不需要什麼把柄。
王氏心裏這麼想着,但感受到女兒的體貼,她終究還是笑了笑,誇讚道:“我閨女真能幹。”
說話的工夫,她已經幹完了手裏的活,順手洗淨了手之後,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了一個西紅柿和一根黃瓜遞給葉薇:“忙了一上午,早餓了吧?先喫點墊墊肚子,等你爺那邊喫完了,我們就可以喫飯了。”
是的,之前王氏做好的飯,拿了一半去待客,又單獨分了一部分給張氏,整下的一半並不是給家裏其餘女眷喫的,而是要留到晚上給葉老爺子和去縣裏回來的葉海利喫的。
至於大房三房這些女眷孩子,則是要等葉老爺子和客人喫完之後,才能去喫兩人的剩飯剩菜。
明明有新做好的飯菜,卻寧可讓家裏的女人孩子餓着,也要留給在外面幹活掙錢的男人。這樣的情況在葉薇看來很不公平,但記憶告訴她,這是正常的事情,莊戶人家難得喫頓好的,基本上都會這樣做。
只不過張氏做的更加過分罷了。
想到這裏,葉薇突然想起了被張氏罰推磨的蔣氏,忍不住開口道:“娘……”
“怎麼了?”
“三嬸她真的在推磨?”葉薇小小聲的道。
“嗯。”王氏點了點頭。
“那那邊呢?”葉薇朝三房的方向努了努嘴,“也沒出來幫忙?”
王氏搖了搖頭。
葉薇忍不住咋舌:“她也真沉得住氣,就這麼看着自己親孃推磨,虧得三嬸還百般維護她,這閨女真是白養了。”
王氏也覺得葉茵的做法讓人有些心寒,但她天生的性格就是不會說人壞話,於是便下意識的辯解道:“三丫頭平時話不多,單子葉小,不管出去估計也是害怕她奶連她一起罵,估計這會兒正在屋裏乾着急呢。”
“她膽子小?哼,膽子小就不會做出私底下給方鳴定情信物的事情了。”葉薇冷哼一聲,“剛纔我從那邊過來,順便瞄了一眼,她拿着塊紅布在牀上做繡活兒呢!”
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紀,就會開始着手繡自己的假裝,葉茵拿着紅色的布,不用多想,肯定是爲自己準備嫁妝呢。
想起好好的女婿突然變成了侄女婿,王氏忍不住心裏一酸,想要開口安慰葉薇,可看着她無動於衷的樣子,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孩子都已經努力在她面前表現的若無其事了,自己就不要再說這些糟心的事情了。
現在薇兒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日子總會慢慢好過起來的!
可能是因爲沒能治好葉泓宇的關係,楊郎中的興致也不是很高,他甚至在喫飯的時候,以下午還有病人需要複診爲理由,連酒都沒有喝,只匆匆吃了飯,便張羅着要回家。
葉泓宇這種情況,葉老爺子也沒心情多招呼他,於是喫完飯後便用借來的車送他回了縣裏——葉泓宇這種情況光是靜養還不行,葉老爺子還得去鋪子裏把藥抓回來。
葉老爺子離開之後,王氏先請示了張氏,這才收拾了一下桌子,和大房幾個孩子外加葉茵一起,把剩飯剩菜吃了。
至於蔣氏——
用張氏的話說:“一天到晚正事不幹,光顧着扯老婆舌,這麼有精神,也不用喫飯了!”
於是,蔣氏只能苦逼的繼續餓着肚子推磨。
葉薇本以爲,這種情況下,葉茵會張羅着給蔣氏偷偷留點飯菜出來,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葉薇也不可能去告訴張氏。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葉茵就好像完全忘記了蔣氏還沒有喫飯的事情一樣,只悶着頭把桌上帶肉的剩菜一掃而光,便旁若無人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老爺子回來的時候,心情不是很好,整張臉就像暴雨前的天空一樣陰沉。
他皺着眉看着看着坐在院子裏的葉薇:“四丫頭,會煎藥吧?”
葉薇點點頭。
葉老爺子把用草繩串成一串的藥包遞給她:“把這藥煎了。一天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說道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又囑咐道,“你自己來,別讓別人動手。”
葉薇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葉老爺子這才揹着手,一邊嘆氣一邊回了房間。
葉薇覺得,可能是因爲自己之前處理傷口的方法得到孫郎中肯定的緣故,所以葉老爺子纔會放心把伺候葉泓宇的事情交給她做。
不過她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因爲上輩子的生活環境,她是真的不會幹家務,不管怎樣,現在她的“護理水平”算是得到了葉老爺子的認可,也算是好事一件。
畢竟對於她來說,“有用”就代表着在葉泓宇生病這段時間裏,葉老爺子應該會囑咐張氏,不要太過爲難她,再加上之前蔣氏口無遮攔惹怒了張氏,大房的處境應該也會因此而變得好一點。
對於她來說,暫時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夠了。
葉薇端着藥來到上房的時候,張氏正背對着門口,躺在炕梢“午睡”,葉老爺子則坐在葉泓宇的身旁,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悶煙。
“熬好了?”見葉薇走進來,葉老爺子無力的指指地上的高立櫃:“先擱那吧,等涼點再喂。”
葉薇聞言老實的點點頭,把碗擱在一邊,沒有說話。
葉老爺子見狀嘆了口氣,朝葉薇招了招手:“四丫頭,你過來。”
待葉薇過去之後,他才繼續道:“四丫頭,你平時都跟你爹待在醫館裏面,跟你爹也學了不少東西吧?”
葉薇不知道對方的意思,只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話。
葉老爺子又嘆了口氣,道:“那你幫爺看看,你大哥什麼時候才能醒?”
葉薇:“……”
她之前是不是表現的太扎眼,以至於葉老爺子覺得她醫術很精湛?
不然怎麼會問她這種一般郎中都不會知道的問題?
不過對她來說倒沒有什麼壞處,正好表現的厲害一點,以後可以光明正大的展示自己的醫術,也免得被人懷疑。
這麼想着,她便不再忌諱,而是來到葉泓宇身旁,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摸了摸他的脈搏,才道:“大哥的情況比之前好多了,估計再有兩刻鐘左右就能醒了。”
葉老爺子點點頭:“那你就在這兒等着吧,等你大哥醒了,正好把藥餵給他。”
他想的很好,可葉薇卻並不想這麼做——
別的不說,在原主的記憶中,葉泓宇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正是少年得志、心繫凌雲的時候。結果恰巧在這個時候遭遇這種打擊,醒來之後情緒不激動纔怪呢!
她雖然對葉泓宇沒有惡感,但也沒什麼好感,壓根就不想正面面對他醒來之後的情緒失控。
這麼想着,葉薇便道:“爺,這藥要在熱的時候喝效果纔會更好,要不我把藥端下去用熱水溫着,等大哥醒了之後再端過來喂他,您看行嗎?”
大孫子傷成這樣,葉老爺子心裏亂的厲害,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小事,於是便點點頭算是同意了,葉薇便悄無聲息的把藥端到對面西屋,用熱水溫着。
她雖然身體變小,但醫術卻還是在的。
果然,約莫兩刻鐘之後,一聲滿含着不甘的悲鳴從主屋傳了出來,然後便是年輕人失控的痛哭聲,葉老爺子的勸慰聲,還有張氏那高亢的“我苦命的孫子啊”的哭喊聲。
這些聲音夾雜在一起,持續了好一陣子纔算漸漸歇了下來,然後便是張氏的叫聲響起:“四丫頭呢?上哪裏偷懶去了?還不趕緊把藥端過來?!!”
這老太太,好像不訓人就不能好好說話似的!
葉薇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趕緊端着藥走了進去,這個時候,葉老爺子已經小心翼翼的把葉泓宇扶了起來,讓他半坐着靠在自己懷裏,吩咐葉薇道:“四丫頭,給你大哥喂藥。”
葉薇聽話的端着碗走上前,將藥碗湊到葉泓宇嘴邊,心裏有些忐忑——葉泓宇突然遭受這樣的打擊,不知道會不會老老實實的吃藥。
要是他拒絕的話,到時候麻煩的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