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葉泓宇似乎還對傷愈心懷希望,非但沒有抗拒葉薇端來的藥,還相當配合的一飲而盡。

    喝完藥之後,老爺子又親自扶他躺下,不知道是不是藥中本身也有消炎鎮痛安神的功效的原因,葉泓宇之前激動的情緒漸漸平穩了下來。

    直到此時,他野菜斷斷續續的向葉老爺子講了自己受傷的經過——

    這次受傷對於葉泓宇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

    因爲葉泓宇是整個縣裏最年輕的秀才,人也非常有天分,是疏遠裏先生們最看好能夠在兩年後中舉的人,所以縣裏一些家中有財勢的學子們便紛紛邀請他參加詩會、文會,希望可以拉近關係。

    像這次葉泓宇參加的就是周縣尉的兒子周啓山舉辦的文會。

    原本他們和幾個同期學子越好,這次文會要舉行三天的,但今早葉泓宇去找周啓山的時候,卻聽說他突然生病,臥牀不起。

    主人家病了,他這個客人自然不好久留,於是葉泓宇便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誰知道剛出了縣城門口不久,就被一隊騎馬的人給追上了。

    爲首那人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身穿華服,態度驕橫。他先是叫住了葉泓宇,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冷笑了一聲“果然是你”,隨後二話不說便迎面一邊子抽在他臉上,隨後更是不由分說的對着他一頓狠抽。

    葉泓宇根本來不及多想,直接就被打蒙了,只能抱着頭蜷再在地上,任由鞭子雨點般的落在他身上。那人打到後來,似乎警告了他些什麼,只是他當時已經疼的太狠,一時已經模糊,只隱約聽對方說“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我搶”、“給你個教訓”之類的話,那個時候他已經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人見他陷入半昏迷狀態,似乎還不解氣,說了一句“聽說你還是個秀才?”,便操縱着自己的馬,直接讓帶着鐵蹄的馬掌踏在了他左腿的膝蓋上,他只覺得一陣劇痛,隨即整個人便昏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便已經回到了家裏。

    “爺!孫兒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葉泓宇聲淚俱下的道,“您是知道我的,無論是疏遠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我從未與人相爭、甚至連紅臉都不曾有過。我只是好好在路上走着,哪裏想到會遭遇如此橫禍?!”

    葉老爺子聽得也是老淚縱橫,只能一邊輕撫着葉泓宇的頭髮,一邊啞着嗓子道:“冤孽啊、冤孽……泓宇,你真的不認識那個人嗎?”

    “我真的不認識,爺!那人看打扮和身後的隨從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那裏是我們這樣的小民能招惹到的?我當時第一反應便是他認錯人了,可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容我分辨,我到現在也想不通,這場禍事是怎麼招來的!等我傷好了,一定要找出那個人的身份,向他要個說法!!!”

    葉泓宇發泄了一通心中的委屈,這纔想起來詢問自己的傷勢:“爺,我之前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郎中已經來過了,他是怎麼說的?我的傷什麼時候才能好?”

    葉老爺子聞言心裏一緊,看着從小看到大的孫子臉上雖被打的皮開肉綻,但依舊充滿希望的眼睛,怎麼也無法將實話說出口。他想起之前楊郎中走的時候說或許會出現奇蹟,於是安慰道:“你的腿是骨折,郎中說了好好養着就沒事了,不過今年的科舉,怕是來不及趕上了。”

    聽他這麼一說,葉泓宇便鬆了一口氣:

    他現在已經是秀才了,再往上考便是舉人,他雖然這一路走的比較順利,但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即便是今年下場,怕是也難以考中,就算勉強考中名字也在後面,倒不如再苦讀一年下場,到時候把握會更加大些。

    只要他的腿傷能夠痊癒就好。

    不知內情的葉泓宇總算是安心了,在藥物的作用下再次沉沉的睡了過去,葉老爺子看着沉睡中的孫子,心裏沉重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他的大孫子,從小聰明伶俐,善良懂事,傾注了他最多的心血,也按照他期望長成了人人羨慕的樣子。

    可就這麼一個好孩子,遭遇了這樣的橫禍不說,竟然就這樣絕了科舉之路,老天對他葉家實在是太過殘忍。

    是的,大乾朝的科舉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的,必須是五官端正,四肢俱全的人才可以,現在葉泓宇毀了容,又變成了瘸子,秀才功名倒是可以保住,但想再往上一步,卻是不可能了……

    葉老爺子就這樣呆呆的看着葉泓宇,一時間,竟不知道是爲了孫子難受,還是爲了葉家再回到官宦之家的路被堵死而失望。

    葉薇倒沒像葉老爺子想的那麼多,畢竟葉泓宇將來能否平步青雲走上仕途和她的關係不大,她所關心的是葉泓宇所說的那個“華服青年”。

    從葉泓宇在意識模糊的時候聽到的那幾句話中可以看出,華服青年就是衝着他去的,這說明兩人之間肯定有過節,不然對方不可能一大清早騎着馬跑來追打他一個農戶家的秀才兒子。

    可葉泓宇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這其中究竟是有誤會,還是有什麼其它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希望不要因此給葉家帶來什麼禍事纔好。

    一整個下午,就在葉泓宇的昏睡和葉老爺子默默抽菸中度過了,所有的人包括張氏在內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而葉薇則因爲“略懂醫術”被留在上房一直照顧葉泓宇。

    傍晚的時候,葉海利從縣裏回家,一進門便大呼小叫的道:“爹!爹!我怎麼一進村就聽見人說泓宇他腿傷了?到底咋回事啊?”

    葉海利這麼一問,葉老爺子也沒有隱瞞,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跟他說了。

    “哎呀!”葉海利一拍大腿,“爹!這事兒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你要是早告訴了我,好歹我也認識不少衙門的人,也能打聽打聽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可現在都過了這麼長時間,我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了啊!”

    雖然葉海利現在是葉家大部分的經濟來源,但葉老爺子心裏很清楚自己這個小兒子有幾斤幾兩,當年要不是當年大兒子的幫忙,小兒子根本不可能當上這個賬房,更別說認識什麼“衙門的人”了,能和他混在一起的不過是些普通的衙役班頭罷了。

    “衙門的人!你認識什麼衙門的人?!當我不知道,和你來往最多的不過是些閒漢破落戶罷了!”葉老爺子有些不耐煩的道:“動手那人一看就是達官貴人,身份顯赫,哪是你能打聽得到的?!再說就算打聽到了,也不過是賠些銀子,難道還能真把人抓起來不成?”

    “哎呀,爹!你還真別這麼說,想要打聽消息,關鍵時候還真得靠這些三教九流的朋友纔行。”葉海利被訓了也不生氣,笑嘻嘻的道,“再說咱家泓宇也不能就這樣白白被打了,哪怕對方肯賠點銀子也是好的啊!”

    說完之後他又笑嘻嘻的道:“爹,我聽說你請了孫郎中不說,還從縣裏的回春堂又請了郎中來?花了多少銀子啊?”

    “銀子銀子!你就知道銀子!一身的銅臭味!!去去去!趕緊回你屋換身衣服過來喫飯!”葉老爺子把菸袋在炕沿上磕了磕,開始不耐煩的攆人。

    “哎呀,我這不是怕錢不夠,想要幫忙想辦法嗎?你老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呢?得得得!我走!我走還不成嗎?”葉海利被罵了也不生氣,笑嘻嘻的出了上房。

    他一出門,葉老爺子立刻看向葉泓宇,見他還在沉睡,便把葉薇叫到身邊:“四丫頭,之前孫郎中和楊郎中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葉薇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麼說,只點點頭,沒有說話。

    葉老爺子正色道:“他們說你大哥臉上和腿上的傷都好不了,這話,除了我和你奶,還有你知道之外,你跟誰也不興說,記住了嗎?”

    葉薇看着窗外葉海利的背影,隱約明白了葉老爺子的意思,於是趕緊道:“放心吧,爺,我跟誰都不說。”

    看着葉薇那滿臉認真的樣子,葉老爺子點點頭,心累的嘆了口氣——

    葉家人口多,老大在的時候還好,老大這一走,各人的性格便顯現出來,幾房之間的關係也變得複雜,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正因爲這樣,他纔會把葉泓宇待在身邊,竭盡全力培養他,就是想在長子已逝的情況下讓長孫鎮住家宅。泓宇也很爭氣,自上學堂開始,一路中了童生、秀才,可以說是走的順風順水。

    如果事情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家裏人所有的希望的都會放在葉泓宇平步青雲上,也能夠齊心協力的過日子,可現誰知竟然天降橫禍,出了這種事情!

    泓宇這一傷,家裏怕是要開始亂了,如果他腿傷好不了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老三隻怕會是第一個出幺蛾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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