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棧道處處是七八十度的陡坡,上山時只覺得累,已經顧不上其他。下山時才發現棧道依山而建,另一邊便是萬丈懸崖,雖然有圍欄護着,九歌的心裏卻仍舊忍不住犯怵。

    樓玄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適,輕身上前握住她的雙手:“跟着我走。”

    曲青芙見狀輕蔑地瞥了眼九歌,心中冷笑。果真是個繡花枕頭,不過一個小小的棧道竟就怕成了這樣?

    九歌呼了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她好歹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怎可輕易被人看扁?

    “不過一個小小棧道罷了,我還怕了不成?”

    弋歐寧知道九歌不過是死鴨子嘴硬,走上前來開口道:“這棧道旁邊便是懸崖,一不小心便會摔地粉身碎骨,你若是真怕了可別逞能。”

    九歌癟嘴:“這不還有圍欄嗎?你們能不能別把我當小孩看?”

    “這棧道陡峭,一不小心踩了空,到時候這圍欄也不過是個擺設。”

    弋歐寧還欲爭辯,只見曲青芙輕笑上前說道:“幾位不必擔心,這棧道里側有鎖鏈,夫人扶着鎖鏈下山是不會有問題的。”

    雲鷹環抱着雙手站在一旁譏笑:“好歹也是快二十歲的人了,沒想到竟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都不如。”

    聞言,曲青芙心裏得意,表面卻接着雲鷹的話開口道:“這棧道就連三四十歲的大漢也會有犯怵的時候,夫人你一個弱女子怕了是正常的,這種時候是不必要覺得羞愧的。”

    九歌本就被雲鷹的話激將了,如今又聽了曲青芙的話就更胸悶氣短了。她如今是非要爲自己爭了這口氣不可!

    冷哼了一聲,擼了袖子開口:“我不過是剛剛太陽射了眼睛沒緩過神來,你們還真當我怕了這棧道?”說完便立馬第一個踏上石梯。

    樓玄見狀趕忙跟上,弋歐寧緊接在後面。雲鷹只是挑眉看了眼前面的九歌,心中暗笑——倒是個經不起激將的人。

    曲青芙走在雲鷹的身後,悄悄拿着絲巾捂嘴偷笑。既然這夫人恐高,這幻隕城又四周高山,若是她實在太礙手礙腳,或許除去她倒不是個難題。

    思及此,她得意地望着前面的女子挑了挑眉頭,一雙杏仁大的眼睛裏泛着精光。

    九歌走在最前,一隻手緊緊地抓住那鐵索,似乎恨不得在那上面摳出個洞來。

    她前面的階梯只看得見二三階,其他都應角度問題被擋住。一眼望去便給她一種前面無路的錯覺,只覺得那兩三石階之外便是懸崖,而她如今正一步步的往那懸崖走去。

    不得不承認,她害怕了。來自心底的恐懼讓她的雙腿發抖,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背後的冷汗浸溼了內衫,那薄滑的絲綢粘在她的身上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開始有些後悔剛剛爲什麼要逞能了。

    心裏雖是後悔,但是一想起之前雲鷹的嘲諷,還有那曲青芙,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都不怕,她這個活了二十年的女人若是說怕了,豈不就丟盡了老臉?思及此,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站直了身子,鐵了心地要繼續走下去。

    她活了二十年,從來都是大家眼中別人家的孩子,還從未被人如此瞧不起過,這口氣她必須爭!

    到了山腰,九歌終於走完了這段天險。一路上挺直了腰桿,從未有過一句害怕的驚呼。

    這倒是讓雲鷹有些喫驚,看她剛剛的模樣,還以爲她會投降求助,卻沒想到竟還是個烈性女子。

    一旁的曲青芙也是喫驚不小,本以爲會讓她出醜,卻沒想到她硬是一聲不吭地走完了這段路程。看來她還真是不該小瞧了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

    九歌拍拍胸脯呼了口氣,她感覺自己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後怕過後,立馬便得意地瞥了眼雲鷹,用高昂的聲音問着曲青芙:“曲小姐,不知這開寒花的地方應該怎麼走?”小樣兒,叫你們以後還敢小瞧本郡主!

    曲青芙聞言回過神來,立馬便掩了那黑眸中的幽光,擡頭輕笑着指向一條小徑:“是那個方向。”

    一行人往密林深處走去,不久便聞到那股股幽香。

    這些花是九歌從未見過的。小如指甲,卻多如繁星。較天藍深,比深藍淺,藍的恰到好處。一朵朵小花擠滿了枝丫,那開着繁花的樹幹卻沒有任何樹葉。整片森林都是這種開着藍色花朵的樹木,像一片藍色的大海,像走進了一片童話世界。

    九歌望着花海驚歎,她必須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點贊。

    “這地方真美!”

    弋歐寧本來也驚歎這花海的鬼斧神工,卻突然聽到九歌這麼一說,立馬便心裏不舒服了,怪聲怪氣地說道:“難道我遍山的紅梅不美?”當初你去梅莊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驚歎過,光顧着玩雪了!

    九歌不明所以地轉頭看着那滿臉醋意的男子,會過意來略感無語,她不就只是讚歎了一下便能引來這廝的抱怨?不知道他爲何會突然這樣。好半天才想起那滿山的紅梅是他專門爲上官月種的。

    心情瞬間有些失落。

    轉頭雙眼無神地望着那藍色花海,愣愣開口:“很美。”她愛極了那片梅林,心裏卻始終有個疙瘩。若那片梅林是別人爲自己的愛人所種,她或許會感嘆兩人的愛情。可這梅林卻偏偏是他弋歐寧種的,而自己卻偏偏進了那美好愛情女主的身體。

    她成了別人,她討厭成爲別人。這些人愛的是上官月,不是她朝九歌!

    弋歐寧聽到九歌口中的那句“很美”,心裏比吃了蜜還甜。見她那愣神的模樣還以爲她是想起了梅林的美景,立馬便得意上前說道:“我讓香蘭去梅莊挑選上等的梅花曬乾了製成香包,那紅梅的幽香一直都是你的最愛。”

    “是嗎?多謝。”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從今往後你再說這些我可就要生氣了。”

    九歌聞言暗了眼神,這些人越是對她好,她的心裏就越是不平衡。因爲她嫉妒那個叫上官月的女子,嫉妒地發狂!

    嫉妒使她袖中的拳頭緊握,卻又突然感到一陣無力,那不過是個已死之人,她嫉妒一個死人有什麼用?她雖然佔據了這具身子,得到了這些人的關懷,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些關懷不是給她的,不是給她朝九歌的。

    垂眸摟了摟身上的斗篷,擡手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她低着頭努力隱藏臉上的不悅。轉過身來淡淡開口:“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弋歐寧見狀有些莫名其妙,他摸不清九歌的心思,不知道她爲何會突然變臉,又不敢冒然開口惹了她不悅,只好擡手摸了摸鼻子悻悻問道:“沒事吧?”

    “沒事,只是吹了風,有些不舒服。”

    樓玄聞言立馬緊張上前:“是不是染了風寒?”

    九歌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只是累了而已。”

    弋歐寧見狀立馬上前彎身說道:“那我揹你吧。”

    這一下是徹底激怒了九歌,她刷的一下揭開帽子,一掌推開半蹲在她面前的男子大聲吼道:“你煩不煩?”爲什麼你要這麼死心塌地地對她好?爲什麼我會嫉妒地發狂?

    弋歐寧本是擔心九歌,卻沒想到突然被她這麼一推差點沒站穩,更沒想到她會如此發怒地衝着他大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惹了她。

    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他不可思議地擡頭望着那面容扭曲的女子愣愣開口:“你說······我煩?”

    九歌聞言一頓,她知道自己剛剛是一時衝動說重了口,她更知道這話會對弋歐寧造成多大的傷害,卻仍舊咬着嘴脣賭氣不理面前那神容失落的男子,一把推開他徑自往前走去。她怕她再待在這兒事情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因爲她知道她控制不住她自己。

    弋歐寧站在原處望着那往前走去的女子發呆,他整個人都像被蒙上了一層薄霜。他感覺自己的心被那尖長的指甲生生地撕裂了一道口子,那心底深處傳來的疼痛讓他不能呼吸。

    終於,這一年來積壓的情緒噴涌而出,他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朝着前面的女子大吼:“你說我煩?難道我做了那麼多都只是我自己犯賤,只是招你煩?”我爲了你拋棄了一切,我拋棄了自尊、拋棄了自由,爲了你我甘願與別人共侍一妻,默默守在你身邊任勞任怨,卻到頭來只得到這些?

    聽着身後那絕望的男音,九歌身子一頓,她心疼那聲音的主人,可她更嫉妒他對那女人的愛!胸中的怒氣直線上升,她握緊了拳頭轉過身來衝着那男子冷笑:“不錯!我從未要求你爲我做那些,是你犯賤,是你自己一廂情願!”

    話音一落,弋歐寧不可置信地望着九歌,良久纔回過神來擡手捂着胸口,身子顫巍巍地後退了幾步。

    他現在才發覺,他似乎從來不認識眼前的女子。他沒想到她竟可以做到如此狠心。他以爲只要他默默付出,她便會看到他的好,卻不想到頭來只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呵呵······”弋歐寧自嘲地一笑,那聲音嘶啞的像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他擡手伸入懷中,掏出那鑲嵌着雞血石的精美匕首,用力的扔進了那藍色的花海。既然她從未愛過他,那他留着這東西還有什麼用?

    “你說得對。是我,是我犯賤,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只怪我識人不清,錯愛了人。你放心,我不會再纏着你。從此以後你我橋路兩歸,各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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