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婼就這樣輕輕碰黑貓的左前爪,不間斷地和它一聲聲說着話,她望着黑貓金色的雙瞳,就怕這雙眼睛合上,她再也看不見了。

    逐雀看着寧婼和芝麻這個樣子,也難過得忍不住哭,但是她還不敢哭的太大聲,就怕惹的寧婼也流淚,和她一起哭。

    她擦了把臉上的淚水,不忍心再看芝麻,便對寧婼說:“姑娘,我去看看四少爺回來了沒有。”

    寧婼沒有迴應她,但是卻點了點頭。

    逐雀得到了她的允許,便抹了抹臉朝蘭芷院外跑去,卻剛好碰見方昶宇揹着寧妧來到寧陽侯府,逐雀便小心退讓到一旁,給寧妧讓出路來。

    寧陽侯寧煜汀和溫氏沒有出門玩,溫氏聽到下人來稟告他們說七姑娘撞倒了一個彩旗架,彩旗架又壓住了寧妧,把寧妧砸暈了,現在正被方昶宇揹着回府時也快嚇的暈倒了。

    所以溫氏一見昏迷不醒的寧妧被送回府上後,便立刻抱着她哭道:“妧兒啊,孃的妧兒……”

    方雨溪也很焦急,可她比溫氏理智許多,怕寧妧再耽誤下去真的出了什麼毛病,就趕緊勸溫氏說:“溫夫人,您快先別哭了,先把妧姐姐扶進屋找個大夫來看看吧。”

    “是是是……快抱妧娘進屋。”溫氏聽完方雨溪的話,便立刻召嬤嬤上前把寧妧抱進屋子裏,還讓小廝去外頭請大夫。

    而寧煜汀被溫氏哭得頭疼,也擔心寧妧,便問方雨溪道:“柔澤縣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也不太清楚。”方雨溪蹙眉說,“我和二哥是在太平街遇到妧姐姐的,便約着一起去街頭看煙火,但是路上人太多,我們便打算上大饗酒樓暫時避避。誰知還沒進酒樓,我們便看到寧七姑娘似乎被人碰倒了,跌下時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彩旗架,而妧姐姐就站在彩旗架下,所以便被彩旗架壓住了。寧七姑娘好像沒怎麼傷着,但是她那邊似乎着了……”

    方雨溪怕寧陽侯誤會是寧婼導致寧妧受傷的,故而解釋得十分詳細,她還想和寧陽侯說說寧婼跌倒的那裏着了火,雖然寧婼看着沒什麼大傷,但最好還是也去看看。

    可是寧陽侯似乎只要知道不是寧婼故意讓寧妧受傷的就夠了,因爲這時他剛好看見寧燁麟帶着個陌生男子進府,而那陌生男子身上還揹着藥箱,沒等方雨溪將話說完便朝寧燁麟那走去,一把抓住那陌生男子的胳膊,問他:“你是大夫嗎?”

    大夫點頭說:“我是。”

    寧陽侯聞言立刻就拽着他往寧妧屋子裏去:“快快——快去瞧瞧我女兒。”

    寧燁麟見狀便攔住寧陽侯,對他說:“父親,這是我給婼娘請的大夫。”

    寧燁麟知道寧陽侯對他們兄妹的漠視,所以他都沒說這是給寧婼的貓兒請的大夫,希望寧陽侯知道這是給寧婼請的大夫後知道擔心一下寧婼,讓他帶着這個大夫去蘭芷院。

    誰知寧陽侯聽完他的話後卻道:“柔澤縣主不是說婼娘傷的不重嗎?妧娘暈了現在還沒醒呢,你先讓大夫去看看她吧。”

    方雨溪聞言也愣了下,訥訥道:“不是,我——”

    寧燁麟攥緊了拳頭,咬牙道:“可是婼娘也受傷了。”

    “她現在已經在蘭芷院了吧?”寧陽侯卻反問寧燁麟道,“她要是傷的重,你能讓她一個人回來嗎?”

    寧燁麟望着眼前的寧陽侯,忽地笑了兩聲,後腿幾步道:“是,婼娘傷的不重,這個大夫就給寧妧看吧。”

    說完這話,寧燁麟便頭也不回地朝府外跑去。

    寧陽侯沒去管他,抓着大夫往寧妧的院子裏的走。

    逐雀追上寧燁麟,喊住他:“四少爺——”

    “逐雀?婼娘她……還好嗎?”寧燁麟停下腳步,問逐雀道。

    “我和姑娘說,來看看四少爺您有沒有帶大夫回來……”逐雀話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她也不知道怎樣繼續開口。

    寧燁麟沉默了一瞬,繼而道:“你別和婼娘說,我再去給芝麻找個大夫,馬上就回來。”

    “四少爺!”然而逐雀卻再一次叫住寧燁麟,“您別去了,還是我去,您去……陪陪姑娘吧。”

    寧燁麟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啞聲道:“好。”

    於是逐雀離開侯府去找新的醫生,而寧燁麟卻轉身朝蘭芷院走去。

    可越是臨近蘭芷院,寧燁麟就越邁不開步伐,他很怕到了蘭芷院後寧婼會問他大夫爲什麼沒來,然侯府大門到蘭芷院的路程,再漫長也長不到哪去。

    就在寧燁麟終於踏進蘭芷院大門的那一剎,他身後忽然躥起一道明亮的焰芒。

    那焰芒朝着天穹奔去,最後在深色的夜空中綻開,碎成無數顆落星朝地面直墜,然而這只是第一發焰火,再它之後還有更多緊接而上的焰芒,將整個天宇照得恍若白晝一樣燦爛,宣告着元宵夜的結束和新年的伊始。

    而蘭芷院中,他看到寧婼小心地抱起貓窩,把芝麻帶到蘭芷院中央,努力的踮高腳尖想,希望懷裏的黑貓也能看到這一場盛焰之夜。

    他還聽到少女柔聲地問懷裏的小貓,說:“芝麻,你能看到那些焰火嗎?”

    寧婼沒想到今年元宵節的煙火是如此盛大,在她這個偏僻的蘭芷院也能看到。

    她仰着頭,那些焰火的光芒便落到她的眼中,成爲蕭雲淵閉上眼睛時看到的最後光景,他很想告訴寧婼他看到了——從她眼中看到的。

    但蕭雲淵用盡所有力氣,也能是擡起前爪輕輕碰了下寧婼。

    不過做完這一切,他就放心的閉上眼睛了——元宵之前是不可以哭的,不然來年就會一直哭,他撐到元宵結束了,寧婼新的一年會慢慢好起來的。

    “新年到了。”

    寧婼在說完這句話後便感覺懷裏的小貓碰了下自己,可她低頭去看時,卻發現那雙金色的貓瞳擁有的閉上了,寧婼怔怔地望着它,喃喃着將剩下的話說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婼娘……”

    寧燁麟開口喚寧婼,可是一出聲,他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是如此沙啞。

    “姑娘!姑娘!”逐雀的聲音從蘭芷院外傳來,她喘的很厲害,“給芝麻看病的大夫我找來了!”

    可當逐雀拽着大夫跑進蘭芷院時,她看到寧婼低着頭安靜的模樣時便瞬間失了聲。

    “送大夫回去吧。”寧燁麟對逐雀說。

    他走到寧婼身邊陪她一起坐在地上,冬末的地磚冰涼刺骨,但是這一次,寧燁麟卻沒讓寧婼趕緊起身回屋。

    而寧婼低頭的地方,明明沒有下雨,卻有水珠打溼地面的痕跡,那些痕跡越來越多,寧燁麟心疼地抱着寧婼的肩膀,讓寧婼可以靠在自己肩上。

    “哥哥……”寧婼輕輕地叫了寧燁麟一聲。

    “芝麻它知道的……”

    “它知道陪着我到元宵結束,它不想我哭……”

    “它不想我新的一年,會一直哭……”寧婼滿臉是淚,拽着寧燁麟的袖子泣不成聲,“可是我、可是我……我好難過啊……”

    她也在忍着不想哭,她也一直忍到了元宵結束才落淚,她以爲這樣就能好起來的。

    但是芝麻並沒有好起來。

    其實寧婼也知道,芝麻被燒成那樣,能撐到陪她回府已經是個奇蹟了,但是她還是希望她的芝麻能夠繼續陪在她的身邊。

    可是不會有了,以後都不會有一隻叫芝麻的小貓陪在她的身邊了。

    就像是今夜寧燁麟給她畫的那盞花燈——如同焰火總是消逝的太快,她來不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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