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後召寧婼進宮裏的理由是想讓她來華昭宮陪她說說話。

    這個理由沒什麼問題,畢竟宮內人召宮外人進宮用的大多都是這個理由。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是如此,召人進宮的真實目的就不好說了。

    寧婼沒想到自己也遇到了這樣的情況——小江後用讓陪她聊天的理由召了她進宮,實際上根本就不是爲了和她講話!

    因爲寧婼從頭至尾就只說完整了一句話,還是剛進大殿給小江後行禮時說的。

    再之後寧婼就沒法再開口了,小江後讓徐公公和另外兩名宮女送寧婼和寧老夫人出宮,外加一堆賞賜的禮物和補身的藥材。

    其實後來小江後覺得一大早就召寧婼進宮,隨後又讓人離開搞得就好像她故意耍人似的,便有了想把寧婼留下來喫個午膳再走的意思。

    只是大殿裏還在着柳樂鳳一行人,如果要留寧婼下來喫飯,不可能把她們都趕走,小江後不覺得這些人待在一塊能把飯喫的舒心,寧婼畢竟還沒受封,就讓寧老夫人帶着寧婼回去。

    而寧婼和寧老夫人離宮的路上的都是有些怔怔的,她們才進宮沒多久就要出宮了,小江後的臉色,她對寧婼從頭至尾沒露出過一個笑,看着也不像是滿意這個兒媳婦的模樣,可方纔在華昭宮裏也沒受訓,也沒得什麼不痛快,那小江後召她們進宮到底有何意義?

    寧婼和老夫人都有些想不通。

    但徐公公帶着她們走過一個拐廊之後,忽地就迎面撞上了一個身穿暗玄色衣裳的男子。

    寧婼在宮裏行走時都是低着頭的,畢竟她不知道會在宮裏碰到什麼人,小江後沒對她做什麼雖然叫寧婼有些驚訝,但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再怎麼說都是小江後的兒媳婦,而蕭雲淵喜歡她,如果小江後不想和蕭雲淵關係鬧僵,就不會對她如何。

    可是在宮裏,多的是人想對她下手。

    比如三皇子的生母唐貴妃,還有孕育大皇子的德妃,這些人都不會對身爲蕭雲淵妻子的她有什麼好臉色,所以寧婼始終低着頭。

    因此當她的路被來人擋住時,寧婼也沒有擡起頭來,她的視線裏只能看到那人金絲滾邊,綴有蛟龍金繡的衣襬,與此同時,徐公公恭敬的聲音也從她身邊傳來。

    “參見太子——”

    下一瞬,蕭雲淵低沉熟悉的聲音也傳入了寧婼耳中:“徐公公。”

    寧婼聞言下意識地擡起頭朝來人望去,直直撞上了蕭雲淵望向她的深深目光,寧婼一愣,繼而飛快地低下頭,給他行禮,輕聲道:“民女寧婼參見太子。”

    蕭雲淵立馬上前虛扶她起來,還喊她道:“……寧姑娘。”

    語氣裏帶着終於能夠見到她些許難抑的激動,和不知該怎樣與她搭話的侷促。

    而聽着蕭雲淵喊她的稱呼,寧婼忍不住笑了下——她見了蕭雲淵都還沒緊張呢,蕭雲淵這邊卻還是像以前一樣拘謹,既規矩又守禮。

    不過寧婼笑歸笑,卻並未擡頭。

    聞言想笑的人不止寧婼,徐公公也忍不住有些想笑,但他顧及着蕭太子的顏面,便將拂塵舉到嘴角邊遮了遮臉上的笑。他在小江後身邊服侍了多年,也算是從小看着蕭雲淵長大的了,但是他從未見過蕭雲淵有這樣的時刻,看來太子的確是真的很喜歡太子妃啊。

    只不過依照禮法,他得棒打下鴛鴦,因爲訂了婚的男女沒有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面的。

    徐公公輕咳兩聲,對蕭雲淵道:“太子殿下,您能讓讓路嗎?皇后娘娘讓奴送太子妃出宮呢。”

    蕭雲淵當然是知道寧婼被小江後召進宮裏來的,不然他怎麼會來這裏攔人?但他還是明知故問道:“姨母今日召了太子妃入宮嗎?”

    徐公公又回答他道:“是的。”

    話音剛落,蕭雲淵就斜睨了徐公公一眼,目光裏寫滿了“你怎麼這麼話多”的疑問,因爲這句話蕭雲淵是想寧婼和他說的。

    可是寧婼別說是和他說話,現在連頭都不擡,看也不看他了。

    而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寧老夫人也在,蕭雲淵總不可能捏着寧婼的下巴逼她擡起頭來看自己。

    “太子您還有別的什麼事嗎?”徐公公見蕭雲淵站在原地不說話,小心地問他,徐公公也知道如果他要勸蕭雲淵趕緊離開,還是得搬出寧婼,所以說道,“這快到正午了,太子妃和寧老夫人還要出宮用午飯呢。”

    “不是才進宮沒一會嗎?”蕭雲淵聞言挑了下眉,十分不解,“怎麼這就是已經見完了?”

    雖然他和寧婼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沒有任何再更改的可能——就算有,他也不會允許。

    但蕭雲淵的心還是沒落,因爲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過寧婼了,而寧婼被賜婚之後就一直待在寧陽侯府中,跟着兩個教習嬤嬤學宮禮,根本就沒時間出府,現在好不容易學完宮禮了,她依舊還是不出府,蕭雲淵連在外偶遇她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聽說小江後要召寧婼進宮說說話了,可是蕭雲淵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比寧婼早,他聽聞之後立馬就朝華昭宮趕來了,本想着小江後和寧婼會說好一會話,他趕過來或許還能多見一會寧婼,卻沒想到趕過來時,寧婼竟是已經要走了。

    “這……”對於蕭雲淵的這個問題,徐公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爲他也實在摸不清皇后娘娘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蕭雲淵倒是挺想把寧婼留下來喫個午飯再走,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再等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他就可以天天見到寧婼了。

    於是蕭雲淵只能往旁邊側着站了些,給寧婼讓路。

    寧老夫人看見蕭雲淵出現時不是很驚訝,聽着蕭雲淵和寧婼笨拙的搭話時也不覺得有多奇怪,她也年輕過,知道男女愛慕的心思,可是當她看到蕭雲淵往側邊站給寧婼讓路時,她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訝然的神色。

    自古以來,只有下位者給上位者讓路的理,她從沒見過哪個上位者會給身份比他低的人讓路,拿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寧煜汀當年那樣魔怔了似的寵愛溫氏,他和溫氏走在一起時,也絕不會讓溫氏走在他前面。而在皇宮中,太后故去多年,身爲太子的蕭雲淵除了見到皇帝皇后需要讓路以外,就只有旁人給他讓路的份。

    徐公公見狀也有些發愣,但他面上沒露出什麼異樣,將寧婼和寧老夫人送出宮後,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不把這件事告訴小江後——蕭太子喜歡太子妃,並且是很喜歡,這不值得驚訝,但這樣喜歡過了頭,上升到另外一個程度時,小江後就不知道能不能容忍了。

    他對寧婼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徐公公不希望寧婼和蕭雲淵的之間有什麼意外發生,畢竟他們這些奴才,最好就是主子不問,他們不說。

    徐公公抿脣笑了笑,對一旁的宮人說:“還愣着幹嘛?趕緊將皇后娘娘賞賜給太子妃的東西送到寧陽侯府去。”

    宮人們應聲道:“是。”

    而在寧陽侯府中,聽聞寧婼一大清早就被皇后娘娘召到宮裏去的寧妙心情難得高興了會,畢竟這陣勢一看便是皇后有意刁難寧婼。

    寧老夫人這老虔婆也是,當初她剛嫁進輔國公府那會,她對她還算不錯,現在她不過就是回寧陽侯府住上幾日,寧老夫人對她已經沒了好臉色。

    如今寧婼攀了個身份更高的男人,她就改對寧婼好了,連寧婼要被皇后刁難,她也要上趕着進宮。

    寧妙冷冷地笑了笑,就等着看寧老夫人和寧婼灰頭土臉的從宮裏回來。

    結果她的院子裏午飯纔剛剛擺齊,就聽到婢女在小聲討論寧婼和寧老夫人回來了,寧妙聞言皺起眉道:“這麼快?”

    “是的。”婢女點點頭說,“聽聞皇后娘娘還賞了七姑娘好些東西,剛剛都搬去蘭芷院了。”

    寧妙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怎麼會……”

    聽見這個消息的寧妙連坐都坐不住了,哪裏還喫得下飯,她跑出自己的院子到蘭芷院附近看了一眼,果然瞧見有僕從在一箱箱地往蘭芷院裏搬東西,也不知道那麼小個院子到底能不能塞得下。

    她問婢女道:“那些都是皇后娘娘賞下的?”

    婢女答:“是的,聽聞皇后娘娘知道七姑娘身子不太好,好幾箱都是補身的藥材呢。”

    “是嗎。”寧妙聲音很淡,但臉上的神情卻不怎麼好看。

    半個月之前,寧婼還因爲身體不好這件事,議親屢屢被挑剔,可半個月之後,皇后聽聞她身體不好卻是送來了好幾箱藥材,何其諷刺?

    但寧妙覺得更諷刺的是應該是自己,既然寧妧什麼事都沒有,她就不應該和宜陽郡主、方昶宇置氣的。

    寧妧到現在還沒能成功定親,而現在寧婼看着過的好又怎麼樣?她嫁的是太子,而且是個不知道能不能坐穩東宮之位的太子,就算坐穩了,寧妙就不信蕭雲淵的後宮以後只有寧婼一人。

    寧妙不再窺探蘭芷院裏的情景,轉身回了她的院子收拾行李,當日就回了輔國公府向宜陽郡主和方昶宇道歉。

    輔國公府那邊是個什麼態度,暫時沒人知道,不過可以肯定是,寧妙後來沒回寧陽侯府,而是重新在輔國公府住下了。

    三個月後,太子大婚。

    寧婼穿着大紅的燕居衣冠,自寧陽侯府被迎入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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