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十九章 陳登獻圖
    此後幾日連綿秋雨,九月的天氣,乍寒還暖。涉事官員草草離京後,朝野上下沒有任何反響,如同無事發生一般。只是當月月末,本來春秋鼎盛的天子忽然生了一場大病,雖然沒有生命之危,但也折騰了好些時日,病情一直到十月中旬纔有所好轉。看病的御醫說,是心火煎熬所致,多喝些藥汁,在宮中靜養就好了。但究竟是何心火,太醫不說,大家其實也都知道。

    劉備倒老神在在,天子生病的時候,他就在尚書檯內參與議事,一連十幾日調動人事。牽招來投奔他,他就安排牽招爲執金吾,簡雍在朝中得罪了人,劉備便將他調回霸府,改召孫乾前來助力陳沖。而在扶風的董越胡軫已屯田超過六年,按照約定,應當將他們官復原職,所以劉備和陳沖協議之後,打算把他們與部分涼軍調入霸府,其餘的涼軍士卒酌情返藉爲民。

    還有霸府歷年作戰裏立下功勞的一些策士將領,劉備也趁此機會,爲他們討要爵位,封侯賞爵。

    段煨奇襲張饒,抵禦鮮卑,先當袁軍,功勞卓著,封爲雲中縣侯;

    張羨帶軍出投,公忠體國,東鎮徐州,被封爲彭城縣侯;

    孫策自袁術軍中反正,南平揚州,封爲吳侯;

    法正、荀攸、徐庶作爲謀主,屢出奇策,封鄉侯。

    除此之外,又有鄉侯十三人,亭侯二十六人,關內侯四十九人。

    待封賞名錄公佈之後,朝臣極爲轟動,並如此大規模的論功行賞,自世祖中興漢室以後再未有過,但偏偏無可指摘,畢竟高祖曾立下誓言:“無軍功者不封侯”,霸府主持朝廷征戰,接連大勝,封侯本也是理所應當的,劉備因此積威更甚。

    等這番事忙罷,轉眼已是十月末了。忽然間天朗氣清,陽光放晴,天地間一片簌簌秋色。陳沖與劉備久違地一齊出行,沿着渭水尋覓深林,到其中漫步射獵,只是畢竟已是秋冬之交,候鳥都已南飛,熊羆也準備冬眠,連野兔大多也鑽進土窩裏,他們逛了兩個時辰,除去一頭懷孕的母鹿外,竟什麼野物也沒有看見。

    好在兩人本意也不是射獵,乾脆將母鹿放了,就地坐在渭水南岸垂釣,邊舉杆邊商議以後的打算。

    “雖說袁紹是心腹大患,但要從居庸南下平定河北,山路狹長難行,且又有鮮卑烏桓在側,實在是難上加難。而且一旦失利,便連撤退也難以成行。”

    劉備將魚餌扔下後,看浮標在水面隨波紋沉浮,而後說起自己在此戰中的心得,他總結說:“庭堅,現在看來,若真要克復冀州,居庸一行是不能走了。”

    陳沖坐在劉備身旁,聆聽他說完,微微頷首說:“確實如此,現在看來,大軍出征河北,最好還是從雒陽出發,自河橋北上攻鄴城。這樣有漕運運糧,也方便騎士往來。只是此時時機尚不成熟。”

    陳沖所言時機之不成熟,主要還是青、徐二州未平。河南連番交戰之下,袁紹與僞朝有勾結的傳聞早已傳遍朝野,但是畢竟拿不到實據,故而朝廷也無法對袁紹發難。但在戰事中,卻不得不將此考慮進去。

    畢竟冀州乃是大州,一旦開戰,整個大河南北都將捲入戰火,若是袁軍能從青徐方面另出奇兵,只插中原心腹,那對戰局的壞影響將不可估量。陳沖的意思,自然還是建議劉備於明年先平青徐。

    劉備贊同他的建議,但也有爲難之處:“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原本也是這般打算。只是平定青徐後,該以何人安撫,你有沒有想法?此二州爲黃巾肆虐多年,民心久不附,不是輕易能治理的。”

    陳沖略有些詫異,問道:“徐州不是早已說好,以張羨爲方伯麼?其人無能乎?”

    “若論戰陣之才,還是不錯的,但談及民生,並非高人,所以要有賢人輔佐。”

    陳沖笑答:“那便夠了,徐州尚有不少大族留存,只要能與其聯合,並不算什麼難事。”

    只有青州治理確是難事,黃巾自此傳教興盛已過二十年,要想讓百姓膺服,非得派經世之才不可,這等人才,在當今朝廷中也寥寥無幾,能改任的更是一個也無。陳沖忽然想到荀彧荀文若,論才能,文若自然是天下中有數的宰相之才,論聲望,文若在兗州的政績也已足夠。唯一的問題是,文若如今是孟德手下的第一重臣,若是將其拔擢爲青州牧,恐怕孟德會心生不滿。

    不過陳沖轉念一想,從另一方面講,孟德野心日益增長,已有逾越之狀。而文若與自己自**好,又已嫁女於長文,兩家已是姻親,其志又忠於朝廷,剛好現下與孟德有多年情誼,若能使文若出鎮青州,孟德慮及前後,其野心也會稍稍收斂吧。

    陳沖將此想說與劉備,劉備也非常贊成。此次東征本來也少不了動用兗豫之兵,既然先有了打算,便可在征戰途中做相關佈置,想來也不至於釀成大錯。不過兩人聊得高興,連有魚咬鉤都沒有注意,等隨從提醒時,魚線都已被扯落了,結果兩人在岸邊幹坐了兩個時辰,一無所獲。

    陳沖跟劉備玩笑說:“玄德丟了小魚,還能釣關東的大魚乎?”

    劉備也不在意,回笑道:“我釣魚是效仿太師姜望,從來是願者上鉤。”

    孰不料這句玩笑話很快成了真,到了十月底的時候,彭城的鎮東將軍張羨傳來一則消息,說是徐州有使者祕密前來,想求見劉備,而且因爲事關重要,所以在信中不予說明,只說已派人護送使者前來,不日便將抵達京師,望大將軍妥善安置。

    劉備莫名其妙,但也知道張羨不會妄言,於是便在使者抵達後,假意去圓覺寺禮佛,實則在側殿中與使者祕密相見。使者進門後,言語一出便石破天驚,只聽他說:“大將軍,徐州五郡生民危如累卵,百姓皆將置水火之中,登受五郡名望所託,特來向大將軍求救!”

    劉備不料使者忽出如此言語,對此也不敢不嚴陣以待,連忙碎步靠前將其扶起,而後將他拉至案旁細細詢問詳情,原來使者本是下邳陳氏的子弟陳登。

    陳登不過小劉備兩歲,但在徐州極有文名,他二十五時便舉孝廉爲東陽縣長,陶謙到任後又表舉他爲典農校尉,可以說極受重用。但在管亥攻陷徐州後,陳登也因名聲過大受管亥脅迫,不得不入臨淄朝廷爲官,待到臨淄之亂時,纔得到機會,逃回家鄉。但徐州隨即爲白波軍所佔領,韓暹、楊奉便徵召各郡大族名士入府,其中便有陳登之父陳珪,不過徐州各族多知其無才無德,並不打算爲其盡心盡力,不過虛以爲蛇而已。

    只是去歲汝潁、泗水兩次大戰後,齊漢精銳覆滅,袁術國土淪喪後,白波軍的環境惡化到極致。楊奉、韓暹、獨孤去卑三人數次商議此後對策,都以爲不能再與漢軍決戰。若要想求一條活路,要麼南下割據江東,要麼棄軍北上,隻身去投奔鮮卑。衆人都有與鮮卑交戰的經歷,故而都不願北上,而贊成渡江南下。

    結果今歲四月時,韓暹自廣陵進至丹徒,意外遭遇孫策軍截擊,孫策先擄其船隻,再破其陸軍,韓暹只得丟下六千精銳,率十餘騎倉皇逃回廣陵。

    丹徒一戰後,白波軍明白水戰不是孫策敵手,故而南下的心思也絕了。於是整日在城中飲酒作樂,只求今朝一醉,再不管明日何愁。若是軍中財貲米糧用盡,便縱馬到鄉間劫掠自取,渾然不管民生民心。如此到七月,百姓存糧被掠奪一空,田中青苗也爲人踐踏,全不知明日如何。

    若是如此倒也罷了,只是八月時,袁軍與漢軍僵持月餘的消息傳來後,九江袁術忽然派使者聯繫下邳。向白波軍提議說,原本以爲天下無人能與漢軍相抗,可現在看來,華夏尚還有袁紹。如今河南之地已成死局,而他與袁紹又是一門兄弟,所以想去投奔袁紹。他這次派使者來求見白波軍,便是希望他們能順帶說動臨淄,隨袁術一齊北投。

    袁術的這個提議在楊奉韓暹看來,原本是無稽之談,畢竟袁術與袁紹兄弟之爭端,天下皆知,當年討董之時尚且互相掣肘。如今袁術勢力不過一郡,麾下不過萬人,袁紹豈肯接納?

    孰料袁術又傳信說:他手中竟有傳國璽!只要以此獻給袁紹,無論過去有何恩怨,想必也能獲得其諒解。楊奉幾人終於心動,商議之後,答應下了此事,在袁紹與劉備撤軍的時候,他們派使者到鄴城聯絡,已然獲得了袁紹的允許。

    就在九月十四那日,袁紹派出的使者抵達下邳,對袁術與白波軍提出條件:讓他們在冬春之交間舉衆北上。不止是攜軍,要他們連治下百姓一齊北遷,絕不留一人於漢軍。

    徐州士民多不願北遷,但白波以斫刀弓矢相逼,數日間已殺數名名士立威,州中因此破家的百姓更是數不勝數,州中可謂一片大亂,故而陳珪與當地各族商議後,寫下一份血書請求劉備出軍相救,並附上徐州各郡的地圖與袁術北投的路線。

    劉備聽罷,不禁面色肅然,他本來還預想着明年如何平定青徐。不料袁紹的行動更快,若是真讓他遷民得逞,那未來河北實力大增,天下的勝負歸屬,恐怕真的就不可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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