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9章 絕豔
    “看,你祖先誒!”洛飛羽指着一幅畫像。

    畫像上畫着一位面容絕世的舞伶,手持一柄鐵劍,身着華裳輕綢,在翩然起舞。正是公孫大娘,畫像面前供着琳琅的瓜果。

    第一次在別的地方看到自己先祖的畫像,公孫詩瀲心中莫名感到一股怪異,但她還是停了下來,躬身行了一禮。

    盧媽媽諂媚笑道:“不知你們找我家姑娘,是有何事?”

    公孫詩瀲答道:“替暮淮王向蘇姑娘提親。”

    盧媽媽猛然停下了腳步,“這……”

    公孫詩瀲問道:“怎麼了?”

    “公孫樓主有所不知,姑娘她……”盧媽媽猶猶豫豫着,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那忽然急促起來的琵琶聲打斷。

    盧媽媽愣了愣,道:“看來姑娘她想見見你們,請上去吧。”

    循着曲聲,二人來到了一個虛掩着的門前,從裏邊傳來了宛如天籟的女音:“進來吧。”

    二人推門而入,走入房內。房間很暗,窗扉緊閉,僅有一點惺燭在梳妝檯上搖曳着,映出了嫋嫋青煙,也映着那潔白清透的秀美容顏。

    當公孫詩瀲看到蘇楠笙的那一刻起,她才明白,暮淮王爲何要指名道姓的娶其爲妻。

    蘇楠笙抱着琵琶,整個人都裹在厚厚的絨布斗篷裏,看起來病怏怏的,卻掩蓋不住眼中的溫柔。她見二人走進房內後,笑道:“公孫姑娘在外舞劍之時,雲心的琵琶弦無端顫鳴,故爲姑娘奏了一曲助興。若有唐突,還望見諒。”

    公孫詩瀲行了一禮,“豈敢,在姐姐的曲韻伴奏下起舞,是我的榮幸。”

    在一旁的洛飛羽突然笑了起來,“我說公孫小樓主,你可是絕世舞伶公孫大娘的後人,九州各地青樓每逢佳節都會拜一拜你祖先的畫像,你就算再怎麼客套,這‘榮幸’二字,着實讓人家過於折煞了啊。”

    公孫詩瀲想起了剛剛見到的畫像,頓時漲紅了臉,“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你別說話!”

    洛飛羽不懷好意地笑道:“公孫小樓主叫我別說話,我好榮幸啊!好,那我就不說了。”

    蘇楠笙看着眼前二人少年意氣的樣子,那些她用一晚上的淚水洗去的記憶,又從光陰深處悄然浮起,不由黯然。公孫詩瀲察覺到了,便輕輕地扯了一下洛飛羽的衣袖,隨之不再多語。

    一曲哀歌打破了沉重的靜謐:

    “想當年妾與卿朝看花夕對月,琵琶弦上劍鳴諧,擊築彈劍與誰論,人不見,煙已昏。”

    公孫詩瀲悄悄地嘆了口氣,就連無情如洛飛羽,聽到了這哀慟的歌聲,竟也傷感了起來。

    蘇楠笙唱罷,展顏一笑:“抱歉,奴家有些失態了。江南暮春總是多雨,會令人勾起往事,若是擾了姑娘與公子的雅興,還望莫怪。”

    說罷,蘇楠笙擡手輕輕地推了推她身後的窗戶,微微的悽風灌了進來。

    不知何時,金陵已下起了雨。淅瀝細雨沒入秦淮,河上水霧悽迷靉靆,更添幾許離愁,金陵城如同一位風韻十足的女子,躺在這煙雨朦朧的秦淮河上。

    蘇楠笙感慨:“金陵的雨季,終於來了啊。”

    公孫詩瀲回過神來,讚歎道:“素聞秦淮河豔絕江南,煙雨之下更顯風雅,今日一見,果然不負心中神往。”

    本答應不說話的洛飛羽也忍不住道:“美!”

    蘇楠笙盈盈一笑,“暮春雨季雖美,卻是一個離別的季節啊。金陵城的每一把油紙傘下,都結滿了哀怨。畢竟,這風流的金陵,除了我們這些身不由己的伶女外,是很難鎖住一個人的。”

    蘇楠笙語氣雖然很淡,卻令人的心中莫名升起憐惜。

    公孫詩瀲輕撫紙傘,輕嘆道:“一百年前,這座城也沒能鎖住帝王啊,何況是其他人呢。”

    蘇楠笙芊指輕輕劃過琵琶弦,蕩起了雅律,惹得窗旁凹凼中的雨水驚起了漣漪,“公孫姑娘說得也沒錯,無情的帝王尚留不住,更不用說那些尋常的過客,倒是我多情了。”

    忽然,一旁的火爐上傳來的咕嘟咕嘟的沸騰聲音。蘇楠笙道:“梅子貢茶已煮好,二位不妨坐下,細細品嚐。”

    公孫詩瀲遲疑片刻,道:“求之不得。”

    剛一坐下,洛飛羽就朝公孫詩瀲問道:“那個,可以讓我說一句話嗎?”

    公孫詩瀲沒好氣道:“我說‘不’有用嗎?”

    洛飛羽嘿嘿一笑,朝着蘇楠笙道:“不知蘇姑娘認爲,這茶道能給劍道帶來什麼?”

    “劍道?”蘇楠笙搖了搖頭,眼神閃躲,“恐怕要讓公子失望了,對於劍道,雲心只是偶然從一位朋友口中聽說過,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洛飛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嫩綠的茶水從壺中汩汩流出,公孫詩瀲隔着氤氳熱霧看着洛飛羽,微微蹙起了眉,似在疑惑他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問這個問題。

    蘇楠笙依次給二人沏好了茶,“不知二位來找奴家,是有什麼事嗎?”

    公孫詩瀲趕忙道:“替金陵城主暮淮王,前來向姐姐提親。”

    蘇楠笙並未表現出意外,而是呢喃道:“暮淮王……”

    公孫詩瀲將婚書紅帖鋪在了蘇楠笙的面前。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蘇楠笙念出了婚書上的誓盟,眼中微微波動。

    對此,蘇楠笙卻沒有迴應,而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公孫姑娘,你可知,這雪月樓在金陵尚還是帝都之時,叫做什麼名字嗎?”

    公孫詩瀲看向窗外,沉思道:“此樓斜倚秦淮,與隔岸皇城相望,並且名字還帶着‘月’字,難道,這座樓原身就是……”

    “江月樓。”蘇楠笙轉過了身,望向了窗外。

    公孫詩瀲一怔。

    自百年前,帝王沉淪江月樓歌舞,險些令山河破碎。金陵龍氣黯然,被迫遷都洛陽。而江月樓因背上了國變之音的罵名,遂改爲雪月。江月樓的一些名伶也被視爲禍水,皇帝在文武百官的壓迫下,在遷都洛陽的途中,只得將她們賜死。

    公孫詩瀲看着蘇楠笙那落寞的背影,點了點頭,收回了紅帖,“我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我必定轉告暮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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